殷禛言简意赅道:“璇玑楼有五层,每层的比试规矩不同,分别比的是武、财、棋、毒四项。在这四场比试中全胜者则有资格去到第五层,与璇玑楼的守楼之人较量,若是赢了,则他想知道的消息,璇玑楼知无不言。”
阿昙骇然:“武、财、棋、毒,精通一项已然罕见,这世上真有精通全部的人?”
殷禛笑道:“也许没有。所以在这四场比试中可与其他人结为同伴而行,最多四人,胜者则整队过关。只不过这胜的一队在最后一轮和守楼者的比试中又各自为战。”
阿昙垂眸沉思 —— 曾经并肩作战的友人,转瞬就要拔刀相对。这个璇玑楼的主人设置这样的规定,还真是奇怪。可是要和素昧平生的人结伴比试么……
只听“镗镗镗”三声云锣之声敲响,打断了阿昙的思绪,她侧耳细听,一墙之隔,有一人朗声道:“半柱香后,比试开始!”
一墙之隔,外面嘈杂吵闹,似乎人群中开始渐渐有了讨论的声音。多一个人自己就多一分胜算,没有人是傻子,想要单打独斗。屋内却一片安静,夜光珠的柔光还在屋内缓缓流转,倾斜在两人身上。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看向红衣女子,目光深邃。那女子微微低头,仿佛陷入了回忆,神情有一丝恍惚。
她在昙林寺的时候,向来独来独往。起初方丈寂恩不让她和其他僧众一同修行诵经,她以为是因为自己背不出经文,跟不上其余师兄师弟们念经,后来她将经书背得流利,方丈寂恩依旧不让。直到她后来眼睛能看见了,寂恩方才同意了她的请求。但很快她发现,师兄弟们并不欢迎她的加入。
早斋后的打扫庭院、劈柴挑水等修行,总是由年纪稍长的师兄分别挑几个年纪小的僧人分组完成,她总是留到最后一个,等无人可选的时候,才会挑到她。她窘迫地站在原地,心中暗自长吁一口气 —— 总算是结束选人了。选到她的师兄会自认倒霉地叹口气,其他的僧人则会发出看热闹的嗤笑声,也有人同情地看着她,心里默默想自己千万不要和她一般。
是以她很不喜欢选人这一环。
“你的意思是只要能到第五层就可以与守楼者比试,对么?”她沉声道。
“不可。”殷禛看着她的神色,似乎知道她想做什么。
“什么不可?”
“无论你现在心中在想什么,都不可。”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殷禛语气平静:“你想闯楼,是不是?”
阿昙不置可否。许訚现在生死未卜,她没有时间经过那一轮轮的比试,就算她耐着性子比试,最终也未必能走到最后,还不如直上五层楼,比上一比。还有一层原因,是她不想有同伴。
殷禛沿着书架款步而行,手指轻轻点在经过的匣子上,道:“璇玑楼这么多年从未有人敢招惹,你道是为何?”
他打开一个匣子,里面是一叠印着图案的纸,似乎是地契,道:“曾经有人擅自闯楼,第二天被扔在街上,鲜血流尽而亡,看那人的伤口,是被一刀刀凌迟至死的。有人想要为那人讨回公道,但是去的人从来没有活着回来的。是以关于这座楼的传说,残忍更大过神秘,那次立威之后,没有人敢再挑衅。”
又是一个匣子,这次里面是满满一匣黄金:“因为来的人都只是为了一个消息而已,没有为了一个消息这样拼命的道理。”
这次的匣子里是几件男子服饰,花纹繁复华丽,“何况,即便你闯楼成功,不按照楼中规矩来,你敢确定他们给你的消息就是真的?如若是假的,不是白白耽误了你救人的时间?”
“还是说,你也没那么在意你的许大哥的生死?”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殷禛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阿昙。
阿昙哑口无言。这样听起来,如今之计,只能按璇玑楼的规矩,经过层层比试之后再问取许訚下落了。
只是她心中奇怪,殷禛怎么会对璇玑楼如此熟悉,包括这个暗阁的所在,他是怎么知道的?马上比试开始,这些只有等到比试之后,再仔细问他。
阿昙道:“好。”目光向门口看去,意思是要殷禛打开暗阁的门。
殷禛却没有动,只笑道:“昙林后山一战,你已在江湖成名,这件事你可知道?”
还未等阿昙回答,他接着说道:“刚刚你登楼,展露轻功,如今这暗阁之外,有多少人认出了你,你可又知道?”
胤禛看向阿昙,淡淡道:“你确定不要换身衣裳?”
她心下一凛,明白了殷禛的意思 —— 她于一袭红衣杀了昙林派方丈寂恩,于江湖中声名大噪,若是被现在楼中的江湖中人认出,或因忌惮她的武功,或为了自诩正义之士为寂恩方丈报仇,都容易引得他们结队抱团对自己群起而攻之。既然登楼时不得以展露了轻功,如今便更要低调行事。
殷禛从匣中取出那几件男子的长袍,提着衣领轻轻一抖,悬在眼前打量了几眼 —— 尚可,不过料子粗糙了些。想来是参加比试的人没有准备足够的银钱,将自己的衣服拿来抵押。
阿昙恍然大悟 —— 原来他是要她易装。也是,一袭红衣太过惹眼。
她随意抓住殷禛现在手上的那件,轻轻一扯。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却扯住了另一端。
“不是这件。”殷禛淡淡道。
……
阿昙从暗阁出来的时候,身上是月光白的长袍,心跳如擂鼓,差点一个恍惚就要撞到对面匆匆而过的人。
她在藏经阁的时候,寂恩让山脚下的农户老婆婆来给她讲过男女的不同。关于男女有别、非礼勿视等等,她也是明白的。虽然自小在全是男子的环境下长大,但是和一个男子同屋换衣服,也绝没有过。
刚刚殷禛在暗阁内脱下他的月白色长袍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她心中微微一颤,还没等她问为什么要穿他的衣裳的时候,他已经将匣子里的一件玄色暗云纹劲装取出穿上。他的衣服大多是浅色月白,她头一次看他穿玄色的衣裳,眼前一亮,避开了他的视线,向他问了打开暗阁的机关,先他一步出了暗阁。
阿昙心神不宁,没意识到从暗阁出来之后,就有一双眼睛紧紧跟随着她的背影。
“这位公子,是否愿意和我结伴参与比试?”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清脆悦耳,带着微微的颤抖,似乎有点紧张。
阿昙转身,只见一张熟悉的瓜子脸,女子明眸皓齿,脸颊泛红,微微低着头。
—— 祝婉?她怎么会想要和自己组队?画舫中无人蒙面,是以殷禛也没有费心给自己找块面巾遮住脸,这样反而引人注目。该不是祝婉在谷帘派比武台的时候就记住了自己的相貌,又看到自己登楼时所用轻功时,所以即便是换了穿着也被她认了出来?
阿昙心中有一丝受宠若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选择和她结队,她自然愿意。
还没等她说出“当然”两个字,站在她身旁的姑娘扯了扯祝婉的袖子,着急道:“祝师姐,好像不是他!”
祝婉蓦地抬头,见面前一个陌生的清秀少年,脸色大变,道:“啊……我认错人了。”
阿昙脸上有一丝尴尬转瞬即逝,只淡淡道:“无事。”
从前那种期待了很多次有落空的情绪忽然又涌现出来。每次选人,她都很煎熬,但是又有一点点期待。万一呢?万一这次有师兄就先选了自己呢?可是随着期待一次次落空,之后她对这件事情也就看淡了。独来独往,也很好,她这样安慰自己。
面前的两个姑娘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转身离开。
阿昙依稀还能听见祝婉小声道:“我怎么知道不是他?我印象中刚刚上这画舫的时候见到他,他就是穿着这件月白色的长袍呀!”
阿昙蓦地回想起祝婉和她师妹的对话 —— 原来她喜欢的人竟然是殷禛。她现在身上衣裳是殷禛的月白色长袍,祝婉只看到了她的背影,也难怪将她认错成殷禛。
她略一踌躇,还没等她转身,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
“我已经有同伴了。”
殷禛从暗阁出来,正好撞上了向楼中心走的祝婉和师妹歆儿。
只见祝婉脸色苍白,歆儿在一旁脸上有一丝怒容 —— 多的是少年剑客、门派高手喜欢师姐,师姐好不容易对一个男子主动,甚至为了他违背师命来到璇玑楼,他居然冷冰冰地拒绝了师姐?歆儿在谷帘派那日因辈份小,位于看台的外圈,只能勉强看到架高的比武台上的情景,却没能看到台下坐着的殷禛,是以也并不知道殷禛是雍朝四皇子,以为他也是江湖中人,她鲜少出山,是以在她的认知里,江湖中人,就没有不喜欢她师姐的。
祝婉坚持道:“四皇子身侧并无同伴,莫不是在推脱?”
殷禛转头看向阿昙的方向,目光明亮深邃,道:“这位就是我的同伴。”
阿昙心中一震。
祝婉仔细打量了阿昙,没认出她就是当日比武台上那个红衣女子,觉得面前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清秀文弱的少年。
“公子选了他?”祝婉语气中有一丝轻蔑和不解,她看不出这个少年有什么特别的,凭什么能得殷禛青眼。
殷禛目光始终在阿昙身上,微微一笑,笑容疏朗温柔。
“ 是她选了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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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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