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宜被他们的笑闹声吸引了。不远处,一袭青衣窄袖袍的少年半束着发,被一群人围在中央。
他的身形有些瘦削,个头却很挺拔,未及冠的年纪,眼角眉梢都是飞扬神采。
“别激我。”他笑着推拒道,“思本和思危都闲着呢,且找他们去。”
“多谢你的好意。”齐文忠听罢,忙摆了摆手道,“以双玉的性子,不赢下这局是断不肯罢休的,我已经败给他了。”
“哟。”齐闻道吹了声哨,打趣道,“你是闭着眼同他比的罢?要赢一局也不难,你骑术好,不如在马上与他比射飞雁?”
“少在这儿说风凉话。”齐文正冷哼一声,“你到底比不比?”
“算了,思危,别为难他了。”
黄珏眼见没人出头,悠悠下了场,噙笑道:“齐闻道,不敢上就赶紧认个输罢?只差你这一筹了。”
说着,他用左手抬弓对准了齐闻道。没有搭箭,而是虚虚一拉弓弦,对着他做了个放空箭的动作。
拿弓对着自己人是十分无礼的。齐闻道见后,一下冷了面色,当即推开身侧之人。
“谁说小爷我不敢同你比了?”他朗声回道,“只怕你功败垂成,输得太惨!”
场边的沈令宜看得兴起,她紧紧盯着那二人走进靶场,各自取箭。
“……喂,小叫花子。”
近处无人,黄珏没了顾及,又唤起了旧称羞辱齐闻道:“我学箭的时候,你还不晓得在哪里讨饭吃呢,也敢同我比?”
黄珏不是自小在军中长大的,他跟着姐夫投靠过来没多久,因而并不清楚齐闻道究竟有几斤几两,只当他的箭术与枪法拳法一般平平无奇罢了。
“我靠自己本事讨过饭,你呢?”只要手中持弓,齐闻道的心绪便无比宁静,“那时,你应该还在当土匪崽子罢。”
黄珏闻言大怒。不过令旗已下,没工夫再回嘴了。他狠狠瞪了眼齐闻道,旋即张弓,连射三支。
射毕,果不其然,每一支都在靶心处。
周遭响起一片叫好声,黄珏亦觉胜券在握。对此,齐闻道的面色丝毫不变。他从怀中取出条黑色束带,蒙在了眼上。
还不待黄珏出声阻拦,他业已张弓射毕,动作行云流水,飒如疾风。
齐闻道一共射了四支箭,三支正中红靶,而另外一支,居然射下了空中飞鸟。
那鸟被一箭刺穿了头部,生生砸在靶场的地上,或者说,更像是砸在黄珏的脸上。
黄珏甚至忍不住怀疑,他那束带是蒙骗人玩的,否则怎可能会有这样的准头?
少年身姿本就如松,一弓一箭张弛之间,更突显出了从军男儿的英武气概。他一把扯下黑布,高举长弓,冲着黄珏挑眉一笑。周遭的兄弟也都被他这招之惊艳折服,纷纷上前与他庆贺。
“看来没必要再比了。”容夫人十分欣慰,“胜了九筹,反而有可能输在这最后一筹。”
她说罢,没听见沈令宜出声,侧首却见小姑娘已然看呆了。
这并非意料之外的情状,容夫人乐意替他俩牵线,于是转而问道:“令宜,你可知这彩头是什么?”
沈令宜如梦初醒般慌张抬头,双颊绯红,神情颇有些无措。容夫人当然也没打算让她猜出来,只吩咐身边护卫,嘱他将齐闻道唤来。
护卫恭敬应下,去往场中交谈了几句,惹得众人都探头朝这边张望。
不一会儿,远远的,少年撩起衣袍向她们跑来。
“夫人!”
那是一阵热烈而欢欣的风,从草长莺飞的校场上吹来,深深拂进了沈令宜的心里。
陌生郎君的气息离她仅有咫尺之遥,她甚至都能瞧见他额间细密的汗珠、墨黑的浓眉以及亮如星子的双眸。
这实在……太逾矩了。
沈令宜不敢再多看,赶忙避到了容夫人身后,拿团扇遮住了脸。
“沐恩,退后些。”容夫人也很无奈,轻喝了他一句,“别冲撞了姑娘家。”
齐闻道应了一声,乖乖后撤两步。来时他只瞧见了容夫人,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还有旁人在场。
军中男子从来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可对方似乎是个未出阁的小丫头。齐闻道只得收起冒失性子,装模作样揖了一礼。
“不知这位是?”
沈令宜不敢作答,由着容夫人替她引荐:“这位是沈将军家的小姐,名唤令宜。”
话已至此,她也不好一直做个哑巴。沈令宜侧身还礼,嗫嚅道:“公子安好……”
“不敢当。”齐闻道瞧不上这姑娘胆小又扭捏,但还是规规矩矩道,“在下姓齐名闻道,字沐恩,沈小姐唤我沐恩就好。”
沈令宜闻言,暗暗斥他轻率。初次见面,她哪里好意思唤他的字?
不过眼下她还得装成大家闺秀的模样,含羞带怯,一笑了之。
容夫人将他们二人的小心思尽收眼底,故意挑开话头道:“若我没记错,沐恩,你赢的彩头正是从我手里出去的——那匣中应当是枚金镶玉的坠子,你瞧瞧,是也不是?”
齐闻道开了匣子,定睛一瞧,倒还真是。
这玉坠成色好,做工也好,只可惜一看就是女儿家的玩意。难怪黄珏这么想要,估计是讨他阿姐欢心的。
思及此,齐闻道正欲开口物归原主,没想到容夫人勾了勾唇,朝他使了个眼色。
他俩虽不是亲母子,但相处这么多年,有些话根本不必点破。齐闻道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顺着容夫人的心意,主动开口道:“沈小姐,你初来应天,想必无趣得很。若不嫌弃,闲时可以多来校场上走走,我常在这里的。”
他摩挲着木匣,略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继续口无遮拦:“这坠子,想来你佩着好看,且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罢!”
言毕,他抬手就要将匣子塞到沈令宜怀里。
沈令宜大惊,她从没见过这般送见面礼的。一番话说得不明不白,若非有长辈在场,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一个姑娘家,怎能总往军营里跑?
再者,什么叫“他常在这里”,难道她来校场是专为见他的吗?
“我、我……多谢公子!”
沈令宜倒退了好几步,急急忙忙道:“这礼我不能收!”
容夫人也没料到这混小子会糊里糊涂乱说一通,未免令宜难堪,她赶忙出来打圆场道:“沐恩,快些回去罢,思本他们还在等你呢。”
话已出口,齐闻道方察觉不妥之处。不过他也来不及补救了,一心只想借着梯子赶紧溜,当下便深揖了一礼,匆匆转身就跑。
晚间,他去往孟开平住处,说起这桩白日里的怪事,不禁抱怨道:“早知如此,就该将那玉坠留着。随意送谁也罢,何苦讨个臊。”
哪知孟开平听了,不以为然道:“你若不送,夫人定要恼的。”
“她当真疼爱那沈家丫头?”齐闻道困惑不解道,“何必非要让我送?平白无故的。”
孟开平觉得他简直是个榆木脑袋,半点都不开窍:“金镶玉,什么叫金镶玉?那可是金玉良缘啊!你要是再傻下去,媳妇都快送到家门口了。”
齐闻道这会儿才回过味来,难以置信道:“你是说……夫人有意要我娶她?”
不然呢?孟开平无奈。
“且瞧着罢,你俩的缘分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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