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十月，国庆，晨霜渐浓。
施煜算上年假总共能休息二十八天，陪伴何琋待产。何琋不要他每天在自己眼前晃悠，烦人，赶他回公司加班。
施翊飞了一趟俄罗斯，去看望卡斯罗。偌大的院中停着一辆崭新的白色丰田海拉克斯。
卡斯罗补了一口精致的假牙，听力也恢复正常，只是说话音量还是会不自觉加重。因为这次负伤原因顺利博回前妻的怜悯之心，重新住进莫斯科的家中。
卡斯罗父辈包括他都是十足的英雄人物，也是沉寂于众多英雄中的其中一位。卡斯罗的妻子纳提亚是格鲁吉亚人，两人有一个女儿，毕业于俄罗斯国立医科大学。施翊在照片上见过卡斯罗的女儿，名字很长，没记住，反正是位让人过目难忘的红发美女。卡斯罗跟纳提亚的相识充满戏剧性，渊源极深是一方面——20世纪50年代，格鲁吉亚首都第比利斯发生过一场因政策而引发的骚乱，坦克驱逐的抗议者中有纳提亚的祖母；另一方面，纳提亚是在失手杀人的逃亡途中被卡斯罗撞伤，也因为这场车祸“因祸得福”，成功躲过仇家追杀，安然至今。
花豹来拜访过多次，施翊一下子猜到他的用意——心怀不轨之徒。卡斯罗对花豹的殷勤十分警惕，为此专门养了一只卡斯罗犬，已经七个月了，狗的胸前有一道分布均匀的白色十字架形状的毛发，凶猛，双耳竖起，压迫感极强。看样貌跟此刻的卡斯罗也像，一言不合就黑脸，因为……花豹又来了，特意拾掇一番来的——西装，皮衣，尖头皮鞋，蝴蝶领结，实属锦上添花。每回登门手里都捧着一束夺目的鲜花，送给卡斯罗老婆的。
有风度且长相俊美的男人总能一瞬间引人注目。
纳提亚好客，喜欢下厨，每每有客人上门都会做罗宋汤，还有饺子。施翊听说有饺子，眼里放光。俄罗斯饺子外形跟中国的很像，施翊吃饺子喜欢配蒜，搭醋跟辣椒，这边习惯配酸奶油跟番茄酱。牛肉馅，料足，比在超市买的好吃。
临走前施翊又拿了两个黑麦面包，花豹赖着不走，说考虑定居在俄罗斯，卡斯罗的脸更黑了。
大家拿了工资跟提成，又顺利收到公司及雇主的双方赔偿，手头正宽裕。
施翊回了趟农场，新年前他会回芜州，只是他没想好该以哪种方式重新出现在程歆面前。他还要解释他假死的原因。
*
托尼亚跟卫文并没有复合，不过两人是瞒着众人开始保持私下的床＼伴关系。卫文同意，在外保持原样，关起门又是另一副样。程歆早就窥出不对劲，始终没戳破，装瞎扮哑。偷偷摸摸的恋爱比正大光明的恋爱更让人上瘾，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反差做派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小朱因为学防身术挨揍一事没少在背地里骂卫文，说他凶，不讲理，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凶起来就跟路人人均欠他八百万似的。
托尼亚随她说，还跟着她一起挤兑卫文，只有程歆笑而不语。托尼亚不应该只做经纪人，她也适合演戏，面对媒体的长枪大炮临危不乱。
“你跟卫文很合拍。”程歆坐在温泉中，池子升腾的热气打湿鬓角的发丝，随手绑的丸子头奄奄一息随时准备散落。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托尼亚一直对程歆敏锐的观察力不容置疑。女性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同性身上的某些优点。
程歆闭上眼，干脆将自己沉入水中，只露出头，“你气色比之前好，而且情绪也比以前欢脱。恋爱是调味剂，是生活中的不可或缺。”
“没恋爱。”托尼亚问：“你前几天在群里发的话，该给我一个解释。”
“当晚脑子不清醒，粉丝随意问，我就随便答。后面解释过了，没恋爱，一直在工作，况且新剧马上播出，要上综艺节目宣传，我怎么可能在这种关头让绯闻影响名气。”
托尼亚能把所有的细枝末节全都罗列出来，“那你连更多天的碎碎念，在怀念谁？”
“小号没影响吧？”程歆半睁开眼，她想睡觉，水温舒服，周边静谧，**性强，一旦放松她就不想维持优雅的体态跟表情，因为累。
“没影响，我只是好奇。”托尼亚听过很多爱情故事，有所同，有所不同。
“他比我小。”
“你在碎碎念里写了。”托尼亚的言外之意是她想听点程歆藏在心里的真实事件。
“你跟卫文每天晚上不聊天吗？”
“……”
聊的也是私人话题，卫文嘴里撬不出她想要的信息，他就是在外顶着一副正经做派，私下却骚话连篇的人。
程歆嗤笑一声，坐直身体，用手臂扑腾了两下水面，温水溅在脸上，像夏季来临的雨。
“我跟他，你保密。”托尼亚居然带着几分拜托。
“我嘴最严了，肯定保密。”程歆打了个OK的手势。
“我想听听你跟他的故事。”
“满足你。”程歆双臂抱在胸前，开始讲起她跟施翊的相识——
“我很早之前就见过他，那晚大雨，反正当时他看着很可怜，一身辩识不出牌子的服装，浑身脏兮兮地紧靠墙壁，怀里抱着一只蓝猫，边上就是垃圾桶。我以为他没人要呢！那么大的人了，我也不敢随便捡。”
“我把伞撑在上方，他抬头看我，我问他，有人欺负你吗？我怀疑他遭遇霸凌，躲在垃圾桶附近藏身。他没回答我，呆呆地将视线移回怀里那只猫身上，我蹲在他面前后才发现，他抱着的那只猫已经死了。”
“我提出帮他埋掉猫，他不说话，我以为他是个哑巴，我把伞留给他，回店里拿了把工兵锹。那天的雨真的很大，我们把猫埋在一处公园，之后我问他住址，他摇头，说保密。我带他回店里，给他倒了杯打烊需要废弃的咖啡，加了很多糖，又拿顾客退单的奶酪贝果，他吃得很艰难，但看得出来，他确实饿了。”
托尼亚听得认真，见程歆停下来，便问：“后来呢？”
“我给他钱，让他打车回家，或者打电话叫家里人来接，他选择拿钱打车回家，还脱掉鞋子抵押在我这里，没错……一双运动鞋。五十块钱，就当做好事了，不至于抵押东西在我这里。我疑惑他怎么会把鞋子抵押给我呢，我又穿不了。”
“之后，我因为特殊原因进入娱乐圈，没人找我拍戏，抢饭碗抢不过，每次都是在第一轮面试就被刷下来，运气好的话能抗到第三轮，有几句台词，露几次脸，不过多数时间还是跑群演，因为要挣饭吃，不然会饿死。”
托尼亚说：“所以圈子里的那些流言真假参半，你为了戏路，去陪人。”
程歆展开双臂，说：“但我临阵逃脱，跑了，跑的途中闯进客房，好巧不巧遇见了雨夜那晚有过一面之缘的男生，我当时并没有认出来他。”
“像小说。”托尼亚说。
“我也觉得，像早就被写好的常规剧本。”程歆继续说：“他比我想象中有能力，我正好缺乏能力，将计就计，他成为我的助理经纪人。我们相处，磨合，同居，我对他言听计从。后来，我似乎动心了，但我不认。这点，我觉得我跟你很像。”
“他是施总的弟弟？”
“你知道？”
“见过，很帅，是独树一帜的人物。”
程歆认同道：“我看上他的脸跟身材，还有条件。他喜不喜欢我不清楚，但我们在床上很和谐，玩得很开心。”
托尼亚沉思两秒，说：“这个版本估计要精修一遍才能打动人。”
程歆明说：“我有所保留。”
“理解。”
*
下午，纽约高层公寓。
困倦并没有让要午休的人躺在床上，落地窗外橙光一片，层层叠叠堆至天边，近在咫尺的错觉使他触手可得那片云。
施翊挑了一部战争电影，音量开得极大。他的左手始终摆弄一把锋利带齿槽的军刀，刀刃擦着掌心被甩进甩出，动作流畅。他似乎并不担心匕首能伤到他，就像小时候耍酷偷玩的那支毫无后坐力的点22式步枪，像模像样卸下弹匣，拉动枪栓，退出子弹，但他少了一个最重要的步骤——朝枪膛看——确保没有漏网之鱼。真枪的新鲜感让他肆无忌惮，他将枪托顶在肩部，朝上，瞄准，扣动扳机。
砰——
一声巨响回荡在耳边，头顶的水晶灯被击中，碎片彼时齐刷刷坠地，引发新一轮响声，跟刚才那声枪响所造成的恐惧不分上下。他当下呆立不动，直至父母出现。
挨揍，挨的是父母双方的揍，屁股被打得一周下不来床，冰敷也好，用药也好，反正已经疼得没了知觉。开枪后的恐惧远远超越身体的痛处。建在半山腰的那座别墅他再也没去过。
那时候他还不懂得敬畏枪支，只顾耍酷、贪玩，完全不清楚枪本身就是冰冷的杀器。他喜欢枪，被干涉，被明令禁止。
加入全美步枪协会后，施翊不单单满足于游戏规则对着移动靶子跟飞盘开枪，不过瘾。他同伙伴顺利加入美籍华人开的安保公司，封闭受训接任务。他们去过南苏丹、巴基斯坦、阿富汗、伊拉克、南非以及乌克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玩命般死里逃生。
电影结束了，这次，没有任何彩蛋。
男人阖起眼，甩出的匕首正中钟表下方的靶子中央。秒针不受影响，照旧向前移动，带过一秒又一秒……
*
卫文把手头的资料交给施煜，“这是全部，包括警方那边的记录，都在里面。”
施煜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曼岛酒店的办公楼一眼能望见那座大型商场，“我想先向你确认一遍，跟我们家有关联吗？”
“先前跳楼自杀的人是整场火灾的罪魁祸首。”
施煜无奈：“直觉这个东西还真准。”
他父亲的好友、生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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