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视一眼，李涯警惕地挪了挪屁股，离这人远了一点:
“齐苗翠？”
“就是那个穿黑衣裳的女人，笑得跟佛爷一样。”这人摇着扇子，不紧不慢地道，“你们跟她，是什么关系？”
“你跟她又是什么关系？”李涯被拽了拽袖子，转头看了常榆一眼，安抚的摸了摸她手，回问道:
“你也是秦水村的人？”
“以前是。”
那现在呢？
“现在不是了吗？”
“不是。”这小贩是个年约二十上下的女人，说话做事看起来都慢悠悠的，十分特别，“你们秦水村的人说话办事都不实在，我待着不舒服，就走了。”
李涯心里不太服气，可想到方才路上的情景，又看看常榆，就说不出特别激烈的话来了，只好道:
“也不是这样的，我们家就很实在。”
那人便一笑:“实在？”
李涯见她笑得讽刺，越发不舒服起来:
“对啊，我娘就很实在，她也实在，还有我。”她指指自己，“尤其实在。”
反正肯定比你实在。
“实在就娶了你，叫你嫁给这样的人？”
什么叫这样的人。
李涯一下就炸了，她猛然起身，大声道:
“你什么意思？”
那人大约是没想到这小姑娘脾气这么大，正想出声挽留，就见她气呼呼地一扭头，对着还坐在地上发呆的那个道:
“咱们走，不跟这样不实在的人说话。”
常榆正听得糊涂呢，没料想她说翻脸就翻脸，闻言便爬起来跟上，动作麻利得很。
那小贩原本伸出的手便顿在了空中。
她迅速看了一眼对面铺子，心里叫苦不迭，脸上也不免有些尴尬，讪讪地道:
“别别别，这不说的好好的嘛，怎么一下子就要走。”
谁跟你说的好好的了。
李涯瞪她一眼，没好气道:“你不就在套我们话吗？说了半天也不见你说句能听的，还有什么可说的。走了。”
还说我娘，还说阿栩，你谁啊你。
对方显然是个经常与人打交道的，闻言便晓得她性子了，赶忙见好就收，起身放下扇子道歉:
“是我的不是，不该这般试探。我给你们道歉。”
李涯就想听听她开头嘴里讲的齐大娘子，见她换了态度，也就顺势道:
“那你得跟她道歉，用不着同我说。”
“是是是，小娘子说得对。”对方忙忙道，“给这位小娘子也道歉。”
李涯特别想把她菜摊子掀了:
“不是，你是眼神不好吗？这怎么就是个小娘子了。”
常榆今日特地出门时换了件灰袍，头发也束着，李涯认真观察了的，不认真看脸，一般发现不了才对。
就算看脸了也可是个相貌出众的小郎君。
“给这位小郎君道歉。”对方能屈能伸得很，“我这粗人嘴笨，脑子也不灵光，小娘子大人大量，尚请原谅则个吧。”
这都什么一套一套的，李涯听得皱眉，转头问常榆，“她在跟你道歉吗？”
常榆就点头。
“那好吧。”李涯便打算掀过这个话题了，她重新往摊边石头上一坐，还招呼别人也坐，“我也不对，我性子急。不过您刚才说我们秦水村人不实在，是个什么道理？”
见对方一脸‘你这不是还要翻旧账吗’的表情，她又补充道:
“比如说齐大娘子，你是不是认识她，跟她有什么过节？还是说你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或是有什么故事？”
李涯说这些时其实还是有点心虚的。
她是想打听试探的，但也要别人有这个意思才行。
按说她问人家事儿，这算是自己有求于人，应该态度好一点。可这人吧，她实在太奇怪了。
她一点儿都不像个卖菜的，说话行事都不太像，而且一开始也是她先勾出的话题，好像就为了叫人开口一样。
后来李涯觉得冒犯，想走了，她又紧着挽留。
这是在图什么呢？
怪，太怪了。
常榆也觉得怪，正使劲盯着这人的脸看着。
她自从出门后就基本不抬头，也避免跟别人眼神交流，这次属实是忍不住。
顶着二人灼灼的目光，胡朗硬着头皮开口:
“也只是认识，没什么交情。”
甚至都没打过交道的好吧，真正认识人的是她东家才对。
但她这会儿不敢再多说了，只好按着词来:
“她是你们村长的续弦，十多年前才来的秦水村，那时候我们……我还在村里，对这人印象并不算太好。”
李涯立马把一切疑问都抛在了脑后，问道:
“怎么不算太好？”
齐大娘子看上去挺温柔的啊，脾气似乎也很好。
而且还有主意呢。
“她太……太那什么了。”胡朗真的想不起这段评价了，只好胡乱概括道，“说的和做的永远不是一回事，表面上为人好，实际上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两人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胡朗索性道，“你们昨儿是不是在街上跟人对上了？回去之后夫……你们娘是不是找她跟那个她妹子，那个什么三……”
“许三娘。”常榆接道。
“啊对，许三娘。”胡朗赞许地看看她，“来与你们说话了？”
确实是这样。
两人一起点头。
“是不是同你们说，要一个村的一起上路，能更安全些？”
没错，两人对视一眼，又点点头。
“那许三娘是不是还说她们帮你们挡住人了，今儿又坑你们来着？”
李涯终于忍不住，问她:
“你都怎么知道的？”
胡朗下意识就道:“我们东……”
“……东六街的人都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什么人多人少，听起来是那么个意思了，实际上呢，你们这群人分开倒还不显眼，这样聚在一起走，简直就是个明晃晃的靶子。”
“所以人多也不好啊。”
“人多是好的，确实能有点用。”她又看了对面一眼，收回眼神压低了声音，慢慢地道:
“可那得是人家别的村里头，你们村子，不行。”
这又是为什么？
“你们村子太乱了，村长不是个好东西，他家里的也一样。”她加快了语速，“昨天那事咱们街上的人都见着了的，那伙人追你们，也是街上的人一起拦住的，根本不是你们村里那群。”
就算是也只是在外头帮帮腔，真正一个动手的也没有。
“一起走，真遇着事儿了还不是各自跑各自的，只不过人多一点，事儿落在自己头上小一点而已。”
胡朗总算觉得可以结束了，一拍腿总结道:
“我看她们还觉得你俩累赘呢，正好，你们也别跟着她们了，就悄悄的还是自己走，耳朵眼睛机灵些，不怕什么的。”
反正就是不机灵也有人帮你们机灵呢。
李涯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见她非要压低了声音说话，就也小声道:
“我们村里不会藏着叛军吧。”
胡朗眼珠子好歹没给她吓掉，一旁凑来脑袋听着的常榆更是一把捂住了她嘴:
“别说。”
李涯被捂得呜呜直叫，头一次觉得她那长手也没多好看了——怎么能一把连她鼻子都捂上的？
三人做贼一样左右看看，见大街上人来人往和平常一样，才放下心来。
“你这丫头心眼儿真直。”胡朗坐在菜后头感叹道，“什么都敢乱猜。”
没人搭理她。
她扭头一看，原来那聪明的直心眼丫头刚被抹了半脸黑灰，正趴在另一个肩膀上一顿乱蹭。
好好的细纱袍子就这么当擦脸布使了，也不知道回去还洗不洗的干净。
月影料的纱呢，这三四年也就进了两匹回来……
她心里胡思乱想着，嘴上道:
“行了，天色不早我也饿了，收摊了，你们二位就自便吧。咱们回见？”
“回见回见。”李涯跟她摆手，“谢谢您告诉我们这些，下回来我们给你带家里的饼子。”
免得你菜还没卖出去呢就要回家吃饭，忒麻烦。
“要不我们买点儿你的菜吧？”李涯见她站那儿不走，觉得自己两个好像耽搁了人生意，心里就有点过意不去。
胡朗哪儿敢，就站在那里打着哈哈，“不了不了，你们还不走吗？”
李涯觉得她更奇怪了，“你收摊还得避着人啊。”
那倒不是……
“那个，我得等太阳下去嘛，这样好走，好走。”
那你得等一天吧。
常榆抬头很莫名其妙的看看天——
这还早上呢，难道过一会儿太阳就能从这儿直接下去了？要不我也等等？
李涯见状立即拉着她就走，“那我们走了。”
再不走，她家傻子真站这儿等到下午怎么办。
还是走吧。
“去布铺，咱们给你买料子做新衣裳去。”
两人走出去了一小段，李涯才想起她们还没问过这人叫什么名字呢，就回头想问她一声。
一阵热乎乎的小风吹过，别说人了，那块地方就剩下了块儿她们才坐过的大石头。
“人呢？”李涯揉揉眼，不可置信地道，“她是钻到地里去了吗？”
这才几步路啊，她就这么直接连摊带人一块儿没影了？
“太阳下去了？”常榆也说。
见鬼了吗？
两人站在街上，双双都感到头皮发麻。
背后，一个声音又阴恻恻地冒了出来:
“原来你们在这儿啊。”
发现人越来越多了。
谢谢大家的评论。
非常谢谢。
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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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行路难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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