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
李涯没听明白。
我也补上,我补上个什么?我有什么可补的?
“以前没有的,现在特地有了。”常榆看看馄饨,再看看她:
“把你补上了。”
清晨的阳光中,她笑着,表情柔和极了。
李涯便也笑了。
“好。”她说,“我也补上。”
停了一会儿,她又说:
“都补上。”
屋外的鸟叫着,屋内一片静谧。
这份安静让胡朗如坐针毡,她摸摸茶碗,扣扣手,死活不敢抬头看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东家。
过了不知道多久,在她已经忍不住想站起来溜出去的时候,屋里终于有了些动静。
有人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的胡朗只觉得整颗脑袋上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她一个激灵,手一抖,人就窜了起来,腿不受控制的开始往外头挪:
“那个……我先,我先出去了。”
话音刚落,坐在那儿的人眼风就扫了过来:
“出去干什么?”
胡朗抖抖索索地回:
“去……去看看摊子。”
严娘不想理她,“你那菜摊子上有宝贝?”
“没有。”
“没有那你去干什么。”
那不是你叫我去的吗?
但胡朗不敢说,她嗫嚅的看了对方一眼,欲言又止。
严娘瞧见她这个样子就来气,把手边的账本往她脚边一甩:
“跑跑跑,成日里就知道往人家那儿跑,人家倒是能记得你是谁吗?”
胡朗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张嘴就答道:
“还是记得……点儿的吧。”
“点儿?”
“记得的记得的。”胡朗连忙点头,“她只要见着我了就准记得。”
严娘被她气乐了:
“行了,我管你记不记得。你只说,那两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啊。
胡朗都翻来覆去说了两遍了好不好,从在街上菜摊子见面到后来把她们送回家,该说的不都说完了吗,到底还要说什么?
“就是小东家来天癸了,她那小媳妇又不懂,就慌了来找您来了呗。”胡朗没精打采地道,
“我也仔细看了,小东家就是那样,估计是那天一早就出门了没吃东西,才疼的厉害。”
说完,她偷眼看看这位大佛垂着眼坐着,脸色依旧难看,忙又补充道:
“咱们小东家养的精细着呢,夫人又照顾的好,一向身体都不差的,这回不过是个意外。您……您也别太操心了。”
她以为她这回说的算贴心了吧,结果人一听反而更恼火了,对着她就凶:
“她?她能照顾个什么?她能把自己照顾好我都得上庙里多拜两拜。”
胡朗偶尔就比较呆,闻言便嘀咕道:“那您不是说那庙里的都是破铜烂铁泥巴石像,拜了也没逑用嘛。”
严娘被这没心眼儿的蠢人气得直瞪眼儿:
“你再说?”
胡朗便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严娘先转开了目光:
“你再说说,榆儿长成什么样了?”
这也是说过好几遍的了。
胡朗在心里叹气,嘴上认命的重复道:
“长得比我高了,脸也白嫩嫩的,眼睛又圆又大,人看着也没那么木呆呆……”
“胡说!”
上头坐着的人又是一拍桌子:“什么木呆呆!哪儿就木呆呆!我榆儿何时木呆呆过?”
胡朗一口气憋回去吐不出来,正在难受,就听她一声大吼:
“重说!”
重说个屁呀!
胡朗站在那儿张着嘴,瞪着眼,手无奈的摊着。
你那么想看看人,自己把她们叫过来不就完了?
再不然就回秦水村看看,又有多难?
也就一个时辰的路而已,又不是隔着万水千山。
为什么非要搞得这么婆婆妈妈的,来为难我?
但东家还是东家,东家的话就是天降神谕,就是圣旨,胡朗就算说了千八百遍说到口水发干也得照着人家的意思继续来:
“长高了。脸又圆又白,眼睛又圆又大,人也灵动活泼,沉稳开朗。聪明的不行,我说一句她回十句……”
严娘瞪着她:
“接着说啊。”
胡朗捂着嘴,眼珠子骨碌碌乱转。
“怎么不往下说了?”她把茶碗一放,似笑非笑地看着人:
“我怎么听着这话很耳熟啊。”
能不耳熟吗?这不是说李涯的词儿吗?
“来,你跟我说说,这沉稳和开朗是怎么凑一块儿去的?”
胡朗脖子一缩。
不好,词儿说串了。
“还有啊。”严娘慢慢地道,“我记得你昨天还说榆儿基本不怎么开口,就算开口也只说几个字,而且只对那个……那个李……”
“李涯。”
“李涯。”严娘点点头,“只对那个李涯说话的来着,这回怎么就变成你说一句她说十句了?”
胡朗是真的服了,她哭丧着脸把手放下来,绝望地哀嚎:
“严姨……”
“叫严奶奶也没用。”
“严奶奶。”胡朗从善如流,立马改口,“严奶奶,你就别折磨我了,我是真没的说了。”
“这两天我都说了快八百回了,真的就这些,再没别的能说的了。而且我也就跟她俩相处了这一点儿时间,真看不出个啥来。”
“就那个李涯。”她一指门外,“聪明的不行,话里话外都在给我下套,就差直接问我是不是您的人了。我都没机会问夫人过得好不好。”
“谁叫你问了?”
“是是是。”胡朗挺没意思的点头,“您是没叫我问,可您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不叫我问你让我去管这两祖宗干什么?不叫我问城门一开你就叫我摆这菜摊子干什么?
还不是就为了等这一家的母女三口吗?
“严奶奶,严掌柜,我的好东家……”胡朗一连串道:
“咱们是欠了常家的钱,常家的地,常家的人情。可这么些年,送菜送肉,送米送面,上到粮油,下到针线,整个常家日常起居什么东西不是咱们送的啊。
天大的人情,也该还够了吧。”
严娘沉着脸不说话。
胡朗没注意到她的表情,继续道:
“就连咱们这铺子,这商路,以后不也是她常家的吗?
现在外头还不知多乱呢,您要真操心,直接把那三人接到城里头来,这不完了吗?反正咱不压根就是一家人吗?”
一家人?
“谁与你说,我跟她白子克是一家人?”
胡朗猛然抬头。
她的好东家正盯着她,嘴角挂着一抹笑:
“还有这些话,谁教你这么说的?”
那种熟悉的汗毛倒竖的感觉再次袭来,胡朗觉得自己的腿开始发软。
她硬着头皮道:
“那……那我也没说错啊。”
“您都不知道,夫人那天一开门,那个样子……”
那样子胡朗都没法形容。
“我都觉得不好受。”
严娘脸狠狠抽了一下,抓住了桌角。下头站着的人还在一个劲儿地说着:
“而且都这么久了,小东家成亲您也不去,秦水村闹成那样您也不去,眼见着仗都要打完了,您难不成就真要在这一个人待着,再也不回村子了吗?”
那怎么行。
“您不回去,也不能不叫我回去啊。来喜还在村里头呢,我不回去,她自己一个人怎么活?”胡朗说着说着又咬牙切齿起来:
“还有那齐苗翠不是个东西的,还有脸带着咱们小东家跟……李小娘子上路,还骗着来喜一块儿,您也不管,您不怕她把这三人给坑死了啊。”
“那两人可不知道村里以前的事儿,八成还觉得她是个好人呢,傻呵呵跟着就来了,要不是齐苗翠还是那德行,指不定她俩要跟着那群人怎么样呢。”
胡朗自己吧啦吧啦的念叨,“您这回都叫我看着这两人了,干脆就找她们来说清楚,我看她们遇上事了还知道来找您,可见夫人也不是……”
又一本账本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胡朗被糊了一脸纸。
她只好先闭上嘴,手忙脚乱的在脸上扒拉,扒拉着扒拉着,就听一个声音问她:
“她叫齐苗翠带着两孩子的?”
胡朗原本一肚子的话瞬间没了。
严娘坐在那儿,就看这姑娘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大。
茶碗已经凉了,冰冷冷的硌在手心,她只觉得一颗心也跟着寒了下去。
半晌,她对着胡朗挥了挥手:
“你去吧,到摊子上待着去。”
看两孩子今天还来不来。
“要是来……”
“要是来,你就带她们在城里转一转,教点东西。”
胡朗垮下肩膀,“嗯”了一声。见她扶着额头好像没什么想说的了,转身就要出去。
才走出两三步,那人在后面喊她:
“胡朗。”
胡朗便停下了步子,垂手低头等着。
等了一会儿,她有些忍不住了,就转过身抬头悄悄去看。
她看见了一张恍惚的面孔。
那人坐在那儿,坐得端端正正的,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却越过她,好像正看着窗外,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在看,没有个落点。
许久许久,胡朗觉得自己的腿都开始发麻的时候,她终于看了过来。
胡朗挺起了胸膛,竖起了耳朵,等待着。
“再说说榆儿现在什么样子了。”她轻轻地道。声音飘散在空气中,像一阵很快就会被吹散的烟。
“她是个什么模样,过得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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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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