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子封的蜜食是很好的。
临江县里只有过年有些北来的客居人家才会做这样吃食,一来为祭灶神祖宗,二来也有年头甜到年尾的意思。
常夫人祖籍在陇南六盘山一带,那里气候稳定,一年四季都偏冷,自幼时举家搬往临江县,已经有许多年未曾吃过这东西了。
此时一见不免伤怀。见常榆已经要上手去瓦罐里抓,忙呵止道:
“不可用手,用筷子就行。”
你那手伸进去,这一罐子蜜食不出三日就要坏了。
常榆停下来,偷眼看她,眼神中是明晃晃的不信任。
常夫人一见她这眼神就忍不住要生气。
李涯把自己关进屋里三日,她们娘儿俩就吃了三日她做的糟心饭。
常榆人虽呆,可嘴巴又没呆,被这一顿一顿焦糊的饭打发下来,越发觉得自己娘是个对吃喝没本事的人。看她的眼神也是越来越怪。
常夫人别过脸去不理会她,可鼻尖全是甜香味,不由得就道,“去拿筷子来,娘给你夹。”
常榆看了她一会儿,‘哼’了一声,直接起身抱着罐子扭头走了。
“哎!”
常夫人阻拦不及,人又病得懒动弹,干脆往下一躺,当作看不见了。
走吧走吧,走了她还清净点。
她们家是没有蜜食的,请来的厨娘也都是临江县本地人,更不会做了。
这也正常,临江县这地方,夏天雨水多,冬天又潮,跟陇南那边很不一样。
常夫人小时候才过来还不习惯了许久呢。
就连蜜食也不一样,这地方南北混杂,会做的人家也不是从一个地方过来,严娘给她带过自己夫家做的,她吃着也好,可总是不如儿时在家里吃的好。
怎么还是一层一层起着酥呢?
明明她吃的那种就是实面的。
怎么一咬却是软的呢?还冒出一股蜜汁来?
分明她吃的是微微硬,蜜只是微微沁进去一些啊,而且也没有这么甜。出锅趁热吃还得洒上糖呢。
还有形状。
形状也不对。
她家的蜜食就是很普通的拇指大小果子样儿,带着圆润棱角的那种。
这边的却有花儿形的,蝶翅形的……
这一罐子,大约还是李涯带来的。
却不知道怎么就被她翻出来了。
常夫人闻着这满屋子的香气,觉得已经非常接近于儿时回忆中那个味道了。
好蜜会带些苦味,而面果子那股麦香混合着山胡椒却能将那点苦味闷下去,用蜜再封存久了,就变成一种有层次的香。
再配上用青稞筱麦做成的酒醅子,更是醇芳异香满口。
常夫人越嗅越觉怅然惋惜,惋惜完又觉得有点不对。
如今油粮贵重,更不用说蜜食这种东西了。
白面黑面饴糖生油山胡椒,哪一样不难找?李家什么样子常夫人最是清楚。
她又上哪儿得来的这一罐子?
别是人家放在窖里一直藏着准备应急的吧。
常夫人想到这儿就有些躺不住,支起身子下床,准备去找那不省心的闺女把它讨回来。
蜜食这东西,放在阴凉处不开封,三五年是能存得住的,可要一开封,这个天气下估计没几日便要坏了。
要是人家里那头备下给自己姑娘救命的东西,被她家这憨人胡乱糟蹋了,常夫人真觉得她能活生生愧疚死。
还是要过来最好,等李涯出来好生物归原主,虽说打开了,但好好想个法子封住也不是不行。
还有她给小姑娘这些时候做的衣裳褂子针线活,这几天也都收拾妥了,到时候就叫她一并带走。
至于其他的,常夫人也是有心无力了。
家里的粮如今算来也不过一两年的数量,肉和蔬菜瓜果倒还好,严娘隔三差五就要差人送来。
添上一篓菜,两吊肉,不能叫人家回了娘家落人话柄不是?
至于钱……
常夫人一笑。
如今这时候,钱落在手里还有什么用呢?不过一堆破铜板而已。
她在这里盘算着,常榆已经抱着罐子一路穿过庭院跑到了西厢房门口。
才下过雨的天还是阴沉沉的,风吹到身上有些凉,常榆站在门口瑟缩了一下,依旧大声道:
“你的罐子!”
这几天她都是这么喊的。
送饭的时候喊‘你的饭’,送衣裳就喊‘你的衣裳’,李涯偶尔出来一次看看她,每回不接东西就又把门闭上了。
这一度让常榆不太明白。
既然你什么也不要,做什么又要开门见我呢?
见了我却又不说什么。
所以这一回喊完,她停在那里等了一会儿,见屋里没个动静就把东西放下准备走了。
她大约不出来看我了?
结果没走出两三步,身后传来了一道女声:
“你站住。”
这是自那天起常榆第二次听到她的声音,第一次听见还是她隔着门问她‘娘问你要不要回家’的时候。
常榆记得她当时的声音,带着怒气,听起来脆生生的:“不回。”
那时候常榆心里还怪舒爽的,有一点点开心,因为可以向娘交差了嘛。
娘可是很不希望她走的。
可娘也很怪,她回去把这话照原样回了,娘不说不高兴,反而看着更不好了,最后还抽了她一顿。
这一回她听见她的声音,却不脆了,反而很干、还哑,有点儿像她以前说话时的声音。
也像娘昨日在床上下不来时的声音。
常榆停下步子,很快转身跑回去,低着头使劲看她。
李涯早瞧见门口那只罐子了,此时蹲下来正用手摸着罐身,忽然就觉得一片乌云飘过来罩在了自己头顶,不由得仰头去看,正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李涯:……
她皱着小眉头问: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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