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干啥？”
常榆听出了她话里的不高兴，忍不住就退了一步，有些胆怯地道:
“病了。”
李涯摸不准她这是个什么意思，是在骂自己还是怎么着，没好气的回了她一句，“你才病呢。”
“没病。”常榆对这个敏感得很，她晓得家里从前那些人就是这么说她的，说她得了傻病，于是赶忙张口反驳，“娘说这不是病，就是痴……痴傻。”
那不还是病吗？
李涯望着她没说话。
常榆也安静了下来，隐约明白她并不是这个意思，用脚尖蹭着地，脸上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你病了，娘也病。”
“我把你跟娘害病了。”
后头这句话跟她们刚见面时一样，声音轻轻的，不仔细听几乎要听不出。
李涯瞧着她垂着眼睛，两只手抓在一起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一酸。
她站起来，走近了一点，仰头看着这个比她大好多却又好像小好多的女孩子，轻声道，
“你娘为什么病了？”
常榆不知道为什么，一瞧见她这样过来同自己说话，鼻子就堵堵的，眼睛也好酸。
“娘气我的了。”她说着，没忍住抽噎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她不愿你走。”
“谁说我要走了？”
常榆猛然抬头看她。
但李涯已经绕过她往庭院中去了。
说是庭院，其实里面只有一小片土地，被开拓出来当小花坛用，里头种了一溜烟葱和野草，除此之外就是那棵榆树。
李涯走到树下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常榆跟在她后头也停住，然后就见她头也不回地朝前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常榆却不想再跟着了，她犹豫了一下，转身朝着屋子走去，抱起那个瓦罐进了房间。
罐子还是好香，蜜糖独有的甜与苦在过油锅之后被面和芝麻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盛放在这个小小的瓦罐中。
屋里好安静安静，静得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常榆不用担心自己会被窗口突然出现的仆妇吓到，也不用怕会不会有人过来把她和东西一起带到娘那儿去告状。
所以她对着小蜜罐子，就像小时候对着院里那棵大树那样、小小声地说，“牙牙她不走了呢。”
李涯的确是不打算走的，她站在常夫人身前，瞧着她给自己收拾的一个大包袱，虽然很无语，但还是当作没看见，道:
“娘，今儿晚食吃什么？”
公然一副过去三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常夫人叫她问得眼泪都出来了，人坐在床上，半晌没说话。
李涯一看，这一招好像使错了。于是赶忙问候她:
“她说你病了，那就不好吃那些硬东西了，不如做道鸡蛋面片汤怎么样？”
面片汤好啊！
不是，面片什么面片汤。什么面片汤。
常夫人把这个忽略掉，伸手抓过她的手，“涯儿，你……”
憋了半天没憋出来。
李涯瞧常夫人看着自己，一张脸都憋红憋青了也没说出任何话来，眼泪却哗哗地淌，一时心惊。
又觉得她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冰凉透骨，止不住在发抖。
就这么为难？
怎么就这么为难……
她娘当初病得要死了，听说她要把自己嫁出去了，躺在床上也是这么掐着她手，也是一句话说不出，也是这么个模样。
李涯忍不住眼泪也下来了，哭着道，“娘，我不走的，我不愿走的。”
下过雨，怪凉的天气中常夫人愣是出了一头汗。
她的嘴唇开始哆嗦，声音也发硬发直:
“怎么能不走。”
她说，“你嫁了个女人，还是个傻子。要走的，得走的。”
李涯真的被她这样子吓到了，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抱着她胳膊哭:
“娘，娘你怎么了啊……”
“娘……娘啊……”
这哭法一点儿美感也无，完全就是孩童嚎哭或者妇人哭丧的模式，但好歹把常夫人给吓回来了。
她一低头，李涯正鼻涕眼泪地往她腿上抹。
常夫人:……
这闺女怎么瞧着也有点傻了呢？
“起来。”常夫人把这哭软了的小东西从地上拎起来，看看自己衣裳也脏了，索性随便给她擦了一把，问她，
“你愿意继续待在常家？”
“待么。”李涯一放松，村话就冒出来了，“额家还收了十袋粮嘞。”
她一走了之，这十袋粮还得还回去。
她娘身子弱，她又不会下地，难道要把自个儿再卖一次？
“咱们秦水村里哪还有谁家像娘这么好。给我娘治病，救我娘的命，又不嫌弃我家穷娶了我。”
常夫人叹了口气，账不是这么算的。
“你现在要走也使得，粮就留着，家里有的也可带些走……”
李涯打断了她的话，用手背一抹脸，抹出老长一条黑印，干干脆脆地说，“我不走。我家穷，阿爹和哥哥们都打仗去了，您救了我娘，就是救了我，就是救了我全家。”
她扬起小下巴，学着邱婆婆讲过的那样，对婆婆正经行了一礼:
“娘给了我们家两人一条活路，叫我家人打仗回来有地方能回。人不能忘恩。以后，您活着，我给您养老送终。您死了，我也会好好对……她。”
“好，好。”
常夫人眼睛又红了，一连说了好几声好，又道，“你去把榆儿叫来，我有话与你们交代。”
李涯自是意气风发地去了，没两息工夫又从门口探出脑袋来:
“娘，晚食吃面片汤吗？”
常夫人:……
“打两个鸡蛋进去，放颗柿子菜，烫一点子小青菜，面片扯的稀稀的。又酸又爽口，还不腻。”
……
“再切个莴笋，放点水蓼，辣辣的拌上醋。”
“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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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蜜食，面片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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