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分明的手掌,慢慢收拢,托着钱文嫣的侧颜,把她拉向自己。另一只手,早已丢下茶盏,徐徐抚上她的眉眼。
钱文嫣睫毛疾颤,紧张地抬着双眉,不由得扭曲出古怪的形状。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程生蕤的进一步动作,钱文嫣翘了翘嘴唇,委屈地望向他。
程生蕤见状,胸膛震颤着闷笑出声,在钱文嫣恼羞成怒前,指腹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微肿的眼皮,便收回了手。
“好了,此次便饶过你。”
如蒙大赦,钱文嫣紧绷的肩头倏地松懈下来。兀自端坐好,为自己倒了一碗清茶,咕噜噜喝了半碗,顿感神清气爽。捧着茶盏,语气甜软地恭维道。
“程家小兄,最是大度了。”
程生蕤表情微变,眸光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唇边的笑意又无影无踪。
钱文嫣正在专注地望着他,自然没有错过他的这番变化。心道今日真是奇了,怎么,连夸也夸不得了?
这一身才能,无处施展,让钱文嫣有些失落。却是不想再碰钉子,于是便故作不知,又低头喝了几口茶,轻声闲谈道。
“朝食吃什么呢?”
程生蕤把镜面糕端至她的面前,“灌浆馒头、梅花汤饼。”
钱文嫣捧场地吃了一块,咀嚼着糕饼,声音含糊地说道:“婆婆送来的芥辣瓜儿,也腌了几日,可以吃了。”
程生蕤抹了抹钱文嫣嘴角上的饼渣,“我去拿。”
“我与你同去呀。”钱文嫣连忙抿了一口茶水,把糕饼顺下,从案榻上起来。
程生蕤看着如影随形地跟在身后的人,颇为无奈地说:“现在还早,昨夜你也没睡好,先去歇息片刻,养养神。”
钱文嫣是挺累的,但她并不想独自呆着,便歪着头,否认道:“我不累呀。”
程生蕤觑着钱文嫣强撑精神,故作轻松的模样,凝神一瞬,便又坐回案榻。朝着神情呆愣的人,挥了挥手,唤她过来。
钱文嫣没有犹疑,脚步稍快了些,来到程生蕤的面前,困惑地问道:“不是要去拿芥辣瓜儿吗?”
“不急。”陈生蕤语气淡淡地理了理袍子。
钱文嫣闻言,便也想坐下。刚要坐到另一侧,却见程生蕤双手一抬,将几案移开,拍了拍自己的膝头。
他的意思很明了,钱文嫣见状,双眼一亮,惊讶于程生蕤的慷慨。
“不过来?”
程生蕤的声音很平,没有夹杂着什么情绪,钱文嫣却浑身一激灵。忙不迭脱去鞋履,爬上案榻,头枕在了程生蕤的双膝上,眼睛一瞬不瞬地仰望着他。
“今日怎么愿意纵着我了?”
程生蕤托起钱文嫣的后脑,单手轻慢地拆除着她的发髻,嗓音低低的,有些漫不经心。
“如此不好?”
“好的呀,我自是盼着程家小兄日日都陪着我的。”
钱文嫣放松地躺着,眼睛微微眯着,任由程生蕤不紧不慢地拨弄着她的头发,如同被顺了毛发的狮猫,浑身透着股懒洋洋的味道。
程生蕤唇角微弯,左臂支在几案上,也懒散地半阖着眼眸,似笑非笑道。
“日日都在眼前,还不得惹你厌烦?”
在舒适的氛围下,虽说身心都懈怠了下来,钱文嫣却还是轻易辨别出程生蕤口是心非的试探,没有迟疑的,她迅速地做出反应。
“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程生蕤偏过头,没有说话地看着她。
钱文嫣面带嗔怪地翘了翘唇,揪起程生蕤衣袍的下摆处,报复性地揉了揉,继续说道。
“我何时厌烦过你了?便给我扣罪名?我还没说你呢!成日里忙进忙出的,还不许我跟着。”
“是吗?”
程生蕤好似真的把钱文嫣的指控装进心中,眸光在她的面上流转了一下,便垂眸沉思着。
钱文嫣再接再厉,双手拉着程生蕤的右手,一通胡乱掐了半天,声音闷闷不快地张了嘴。
“就是,就是!你自己想想,多久了,你都没有如此陪过我了。”
自从程生蕤发现,他越来越难以控制内心的冲动时,便刻意减少眼下这般亲密的举动。哪怕只是与钱文嫣煮茶品茗,也总是一丝不苟地端坐着。这般哄着她入睡,确实是许久未有了。
看着钱文嫣委屈的表情,程生蕤心中更是苦涩得很。他轻轻抚摸着钱文嫣的头,躇踌了许久,慢声说道。
“你我还未成婚,不宜过分逾矩。”
钱文嫣眨了眨眼,追问道:“现下,算是逾矩吗?”
“算是。”程生蕤说得委婉。
既是逾矩,她应当起身吗?
钱文嫣抿了抿唇,心中浮现出否定的答案。
“婚仪迟早要办的,我们不必拘泥于小节。”钱文嫣认真地说,说完此话,又在心底默念了几遍,加深自己的信念。
“并非小礼小节之事。”
程生蕤把覆在钱文嫣发顶的手收了回去,突然失去了轻抚,钱文嫣不太满足地抓着他的袖子,摇了摇,语气里有丝丝的焦躁。
“怎么不是了?既已认定了彼此,理应是要不分你我的。你自当是要哄着我,还要给我揉头的。快呀,不许偷懒。”
“是,遵命。”程生蕤无可奈何的,再次把掌心覆在钱文嫣的头上,使着巧劲,不疾不徐地揉按着。
整夜梦魇缠身,这会儿在程生蕤的巧手下,脑袋的昏胀感缓解了不少。钱文嫣闭着眼睛,低低喟叹了一声。霎时,感到身下的双膝紧绷了起来,她莫名地睁开眼,不解地望着程生蕤。
“怎么?”
“你先起身。”程生蕤的嗓音低沉得很。
“不要。”钱文嫣正是觉得枕着舒适,哪里肯轻易起来,便耍赖地捂着眼睛。
“听话。”程生蕤额角突突直跳,语气加重了一分。
“你又凶我……”钱文嫣撅起嘴来,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程生蕤默了一瞬,万分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
“还不耐烦了……”钱文嫣有些难过了,她抽了抽鼻子,控诉道。
“我没有凶你,也无不耐。”不开口,也是错。程生蕤只好深吸了一口气。极力以平稳的口气,理性地解释着。
钱文嫣咬着唇,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这副不相信的表情,让程生蕤深感绝望。
起早练武,他的衣袍本就单薄,此时绵软的身子,透过轻薄的衣料,贴合着他腿部的皮肤。在心旌摇曳,五感更加敏锐的当下,给他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冲击感。
不能再如此下去。
程生蕤在心中,明确地告诉自己。
他俯下身,单手托起钱文嫣的后颈,觊觎了无数日夜的柔软,此刻,完全属于了他。
钱文嫣惊愕地睁大了双眼,与一双幽深沉沉的眸子相视。她惶然地想要后退,却被坚定地锁入怀中,不断求索着。
似是被什么力量裹挟着,她被抛向了虚无的空中,十指虚虚扣着程生蕤的衣襟。振聋发聩的心跳声,从她的手掌,直直钻入,牵动着她的心,也怦然作响。迷惑着她,随着眼前之人,共同在暗夜狂潮般无底的深渊中沉沦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钱文嫣的挣扎,得到了许可。
程生蕤浅浅松开了双臂,垂眸望着无力地倚在臂弯里,面色如潮般低喘的女子,再次低下头。
“不,不要了……”
钱文嫣的双眼水润润的,嗓音如幼兽般绵软无力,低低嗷呜着。恳求着程生蕤大发善心,饶她一次。
程生蕤的喉结颤了颤,紧咬着牙根,好像饿疯的野兽,随时会失控地牢牢盯着钱文嫣。声音低哑地说道。
“我说过了,不应过分逾矩的,偏你不听。”
“是我错了,我现在便起来。”
钱文嫣再也不敢胡闹,哆哆嗦嗦地要起身。许是方才耗费了太多精力,她尝试了几下,都没有如愿。直到感觉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她急得头顶冒烟,委委屈屈地抱怨道。
“你,扶我一把呀。”
程生蕤的眸光闪了闪,如她所愿,手掌扶在钱文嫣的脊背上,慢慢托着她起身。
坐直身体,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钱文嫣长吁了一口气,正要尽快避开任何逾矩的风险,程生蕤却‘出尔反尔’,把她搂在怀里,不肯让她走了。
“我们,我们这样不好……”钱文嫣心慌慌。
“不是你说的,让我无须拘泥于小节?”程生蕤弯着腰,靠在钱文嫣的肩上,声音有些空,好像未醒之人还在呓语着。
“这哪里是小节了……”钱文嫣羞恼不已,身体却没有动弹,唯恐惊扰了依偎在肩头的人。
“是你招惹我的。”程生蕤搂紧了钱文嫣,声音里有难得的委屈。
“怪我?!”钱文嫣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察觉到怀里的小娘子心气不顺,程生蕤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温声细语地说:“怪我。是我心念不正,成天想着你。”
钱文嫣不自然地耸了耸肩,身体在程生蕤的轻拍下,慢慢放松下来,仿若无骨地窝在他的怀里。倒刺被抚顺,她的嗓音又如往日的轻软闲适。
“也不是在怪你的。”
“你可会厌恶?”
等待的间歇,程生蕤莫名紧张了起来。
他知晓钱文嫣心悦自己,但在心性稚嫩,孩子气未退的女娘子身上,这份爱慕能否经得起考验。是崇敬更多,还是爱意更盛,有无男女私情。
他并没有底气。
钱文嫣脸颊红扑扑的,双眸没有着落点的,四处飘忽着。呼吸间,她还可以感受到唇瓣上残存着的,属于程生蕤的气息。连下意识咬唇的举动,都让她的眼睛羞涩地泛起湿漉漉的水汽。但是,她偏偏舍不得离开,这温暖的怀抱。
“我怎会……我不过是,被吓到了……”
程生蕤的心落了地,脑袋在钱文嫣的颈窝磨蹭了一下,惹得她的颈脖一阵作痒,瑟缩着要闪躲。
在追闹中,主屋内响起阵阵轻快的笑声,与洒满一地的晨曦交织着,璀璨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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