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徐之的王则,比徐之本人还惊恐,在半明半暗里猛地起身,表情扭曲,那一瞬间徐之几乎以为他的脸要从中间裂开。
荧惑听得津津乐道:“然后呢?你和他大战三百回合救人逼问这孩子怎么长歪了?”
徐之:“我实在难以接受,便没有听他解释。”
深居简出的人好不容易认了个天真烂漫的朋友,里外都新鲜,再见却是这般狠戾的模样,认谁也不会眼睛一闭就认了。
所以即使王则的惊慌让徐之看见了一点儿曾经的影子,徐之还是在他冲出来之前转头就飞走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我不愿见他,一路追查,想看看姜荣升到底被他拿住了什么把柄,却总是差了一口气”,徐之思绪有些飘远,自己在暗处注视着王则的一举一动,王则像是没发现,和马厩里匆匆一面的那日一样,继续私下里威胁姜荣升,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徐之总觉得,他知道自己在看。
“只有一次,他们在谈话里提到了天机城。荣春门征伐不断,并不是百战百胜,除了荣春门的人,谁家都不愿意看到一家独大的场面,毕竟唇寒齿亡,不报团取暖谁都不能好过,不过是迟早的事。王则告诉她,灵力不够就来天机城取”,徐之的卷头紧握,“我确信那时王则的眼神变了一次,是求救的眼神,现在的他决不是他自己!”
天机城原本只是众人图个心安的地儿,连观星仪都是人们自发建成的,没有用灵力驱动的说法,但荣春门接管了这块地后,便重新修缮,把这里硬生生打造成了大事小事都值得来看看的占卜圣地,也就仗着知道不用灵力就能占卜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才这般明目张胆。
追查了许久的事有了突破口,徐之也是被冲昏了头,提着剑便杀了过来,这番自述,到让他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荧惑抬起胳膊肘想去戳戳身边人,戳了一下个空:“真是怒发冲冠为故人呐。是吧,嗯?人呢?”
玄微已经闷头走出了一段距离,荧惑脑子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转过去追人了。
徐之见二人一追一赶,没明白怎么听完来龙去脉就跑了,想张口问问他们去哪儿,奈何有冲击的事情太多,脑子一晕乎问了个:“二位,是什么关系?”
荧惑转头,心满意足地回道:“天生一对。”
话音刚落,白袖便又落在脸上。
玄微挥了一袖也不回头,微微提高了音量:“去荣春门,跟上。”
一路上,玄微心里忍不住唾弃了自己一番,自己自规律中而生,说到底也就是无魂无魄的一具空壳,嘴上和荧惑说着不要在人间多管闲事,实际上次次都是自己先出手干预。
赐福泽保命,下灵墙护城,这次又是要去荣春门掺和一脚。荣春门牵涉众多,若是这次闹得动静太大,指不定这天下会出什么乱子。天下大乱,自己想必也会受到影响,说不定还会和之前那样再死一次,自掘坟墓罢了。
荧惑倒是难得安静,跟在后面一路无言,不知是不是被那一袖子挥傻了。
深夜的荣春门压着萧瑟之气,不知是不是近些天门主忙着收并其他门派的缘故,荣春门里的气氛也是说不出的冷清,大门大户夜里都少不了巡逻的小厮,这里却见不着一个人影。
徐之带路,后面跟着玄微荧惑,三人丝毫没有半夜闯门的心虚,腰杆子一个比一个直,倒像是进自家门来抓贼的。
马厩门半开着,像是知道有人会来留了个门,里面的黑比夜色还要厚重几分。
徐之走到门口时,有些沙哑的嗓音便从里面穿了出来:“你来了……来看我吗?”
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在门内盯着徐之,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和强压下的激动。门内那人如鬼影一般快速扑了出来,却在看见徐之身后的二人时硬生生刹住了脚步,愣了一秒后应激一般咬牙切齿道:“你们为什么会来?为什么还有别人会来!”
荧惑歪着头笑道:“怎么,故人相见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未免有些太扭捏,你们要是叙旧,我俩在旁边只当自己是聋子。”
王则眼中的敌意和厌恶不加掩饰,手气得发抖,却碍于徐之在场没动手,不料徐之也没给他喘气缓神的机会,劈头盖脸砸下来一句:“你到底是何人?”
一时四人谁都没说话,王则嘴角抽动着,甚至没有回头和徐之直愣愣盯着自己的眼睛对视,忽而冷笑一声,转而破釜沉舟般猛地在手上聚了一团翻涌的黑气,擦着徐之的脸颊而过,砸向玄微荧惑。
玄微的反应更快些,见到这人起,他便察觉到了那浓厚到闷人的混沌之气,此刻见他冲来,一把拉住荧惑的手腕快速往身后一甩,迎面单手对着那黑气挡去。
一声巨响后王则被逼退数步,嘴角也留下细而蜿蜒的血迹,愤恨不甘地瞪着玄微,见对面皱眉嫌弃地甩了甩手,被荧惑一把握住,抿着唇施法扫去了残余的一点黑气。
巨大的冲击声和一闪而过的刺眼白光让荣春门里的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人们被吵醒的抱怨声也窸窸窣窣响了起来。
玄微有些不自然地抽手:“没事。”
荧惑松了手,语气第一次带了些许责怪和后怕:“知道你反应快,大可推开我或是往我身后躲,这般正面迎击那幸亏是个弱的,万一受了伤怎么办?”
被评价了“弱”的王则像是被碰到了什么逆鳞,低笑出声,夹杂了另一层浑厚低沉的嗓音,两种声音重叠在一起诡异地契合:“好……好得很。这天地间最可笑的,便是你们这种自天规中诞生,视天规为真理的蠢货!你们以为斩断乱流是正道吗?”
他突然伸手在虚空中抓住了一团刚刚在混乱中暴走的混沌之气,任其在掌中啃噬见骨,流下浓稠乌黑的血:“看清楚了,这混沌之气,才是这天地间唯一的永恒……待我聚骨……唔!”
力道强劲的一掌落在王则心口,将他向后拍飞,徐之下意识伸手一揽,接住那人如枯叶般的身体,但那身体里的一团黑雾确实实打实穿过了徐之的手臂,砸在马厩上,砰的一声散了。
荧惑动了动手腕,冷下声音:“聚骨都聚不了,霸占别人身体,灵气还是靠天机城那些被蒙骗的修士一丝一缕聚起来的,一团混沌气脸皮倒是厚。”
荣春门方才少说被惊动了半个门派的人,此刻前来的却只有姜荣升一人。
王则在徐之臂弯里咳着血,眼神涣散,嘴里不清明地胡乱言语着。
徐之拍了拍怀里人的脸,有些慌乱地看向玄微荧惑,荧惑摇摇头:“那混沌气入他魂魄太深,要驱逐又不伤他魂魄太强人所难,只能委屈一下了,魂魄可以修复,但不是现在。”
姜荣升后知后觉地喊道:“何人……擅长荣春门!”
漂浮的黑气盘旋在姜荣升的头顶,玄微盯着那团气如眼中钉,正想着要不要趁其不意出手打散,荧惑已经飞身过去一掌拍在姜荣升额头。
黑气尖鸣着散去,一头冷汗的姜荣升瘫在地上,虽是狼狈,却觉得脑中清明了许多。
荧惑弹了弹手指,漫不经心地对玄微道:“走吧。”
玄微望着他,没有动作。
混沌之气在世间是常见的,但能这般有意识甚至操纵蛊惑人心的可谓闻所未闻。谁知道这团混沌的出现代表着什么,玄微不敢赌。方才其实自己也打算动手,但是被荧惑抢了先,自己做了事自己担便不会考虑那么多,但荧惑不一样,若他因此受牵连……
玄微不敢往下想,只轻声说了句:“有些过了。”
听出他声音里细微的颤抖,荧惑收起那随性的模样,放缓了声音:“过了便过了,那也是过在我的头上,贸然动手是我自己的决定,责任不在你头上。况且这种作恶多端的东西,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动手的,我们回去吧,嗯?”
徐之还抱着痴傻的王则,而这二人却打算事了拂衣去,没有处理后续的打算,姜荣升高声问道:“二位是何人。”
她原本想问出身份后道一声谢,王则的兄长因她而死,但她常年被长辈们教导,不敢出面阻止,心中愧疚多年来不减反增,终日惶惶不安,强压下只能更加刻苦修炼,直到成为门主。本以为靠着这份麻木能盖过心中的恐惧,不料半路来个了王则。
望着新接管马厩的孩子那有几分相似的脸,她慌乱地派人去查,果不其然,是亲兄弟,叫王则。午夜梦回,都是那张染血的脸对着自己温柔地笑。
愧疚,怜惜,恐惧,那马夫仿佛成了她生命中唯一的污点。
为了让王则有个好一些的环境,又不敢去挑明关系说清原因,她只能以修缮马厩为由,不忍破坏原本木棚,便命人在外围直接砌墙。
那孩子一开始还是唯唯诺诺的模样,姜荣升也以为自己可以通过对他好一点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只要她不说,没人知道,连王则也不会知道自己哥哥为什么而死。
可有天王则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修为突然高于她已经是世间少有的人,还明目张胆那自己哥哥的事威胁她去征伐合并其他门派。明显有问题但姜荣升已经无法去细细追查,多年来的面具被砸出裂缝,里面还是那个无助懦弱的继承人。
玄微依然低着头心事重重,荧惑转头看着她笑着摆摆手:“说来,还要感谢荣春门,若不是贵门有了利用天机城这一出,我们都不知道世间有这么多人,寄希望于我们二人呢。”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姜荣升愣在原地:“星君……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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