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迈着诡异的步子一步步靠近，慢慢收拢聚缩，树皮寸寸剥落，露出底下棕色的肌肤。
凌无涯蹙眉，警惕地将手又按在剑柄上。
待其行至檐下，已经缩成了一个人影，长发如枯藤般披散，胡子也如枯草般吊在唇上——勉强算得上是位中年男子。
“掌柜”轻轻将手放在凌无涯按剑的手上：“别冲动嘛仙长，这就是那不负责的掌柜。”
目睹了全程的中年男子走来，抬手对凌无涯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失礼失礼。在下就是不负责不对不对，负责的掌柜。您要的这定魂砂，不算什么稀罕物件，用处也局限，平日里除了鬼宫的人就没什么人买了。前些日子鬼宫派人来取，在下想着这东西也没什么用，干脆把多的部分也送了出去。”
说着又转过去背对着凌无涯，看向那个假掌柜，长眉像活了一般上下跳动询问这位活祖宗该怎么像凌无涯介绍他身份：“啊这位是沈昭，是、是…”
幽渊少主？幽渊主人？星君诈尸？整天发疯找你的老公？好歹给个准信来圆身份。
沉昭：“眉毛抽筋了？”
掌柜：“……”
凌无涯：“私生子。”
掌柜：“……”
好好好，掌柜颇为欣慰地点头，看来不用自己操心这些了，这两人已经欣然接受了这个无厘头的身份。
没等掌柜想出个缘由，二人已经一前一后往外走了。
掌柜睁大眼睛跟着他们：“哎？你们去哪？”
沉昭一把脱下黑袍扔给掌柜：“去找你白送出去的定魂砂。”还不忘把袖口里的半截枯枝放在柜台上，“这东西不好用，你努力修炼修炼，看看能不能成方圆百里修为最高的树精。”说罢便扬着嘴角，跟着凌无涯出去了。
铺外陌温和鹤爷沟通了半天感情，也没得个好脸色，还听见里面发出巨响，拜天又拜地求着：“凌兄你不要死在里面啊”
眼看凌无涯终于出来，正打算招呼，却看见他身后跟着修长的人影，待看清脸，也默默闭上了嘴，跟着二人上了仙鹤的背。
凌无涯轻抚鹤羽：“鬼宫，有劳。”
陌温：“鬼宫？我们不去幽渊了吗？”
凌无涯：“不去了。”
要见的人已经见到了，没必要去了。
云雾遮住了视线，直到穿过了灰蒙蒙的云层，沉昭才挑眉看向陌温：“这位是……”
陌温听见这话像见了鬼一般看着沉昭：我，我陌温，云阁东峰的。”
沉昭点点头，没再继续询问。
一向话多的陌温在一边安安静静，凌无涯抱臂目视前方，一时间三人间是诡异的安静。
“往生铺什么时候被幽渊的人得手了？”
“有了真本事，要什么不是探囊取物。”沉昭反问回去：“我倒想问问仙长，是从何得知我是幽渊的人？为何会猜我是渊主？你原本去幽渊是要做什么？”
此人每问一句，就凑近些。
凌无涯扫了近在咫尺的沉昭一眼，挑了最后一个回答：“找你爹。”
这话倒也没错，原本以为自己自己要见的人是渊主无疑，谁知他给自己按了个私生子的名头。
为什么要挨这么近？为什么气氛这么剑拔弩张……二位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吗，像是债主寻仇。陌温往鹤尾处躲了躲，虽然凌无涯这人遮半面，看上去冷冰冰的，但这段时间相处，陌温觉得他没有那么不爱搭理人，至少肯定不是个脾气坏的，碰上个不着调的沉昭，从说话到气质都带刺儿。
沉昭直起腰，撇向凌无涯眼角上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小红痣：“知道我是幽渊的，还放心我和你一起去鬼宫，对我这么放心吗？”
“不放心，所以我会盯着你。”
“那个……为什么要去鬼宫？”听了半天的陌温终于出声询问。
“这位仙长要买的东西被掌柜白送给鬼宫，为了不让仙长败兴而归，特地去取。”沉昭解释道，“二位都是云阁的，鬼宫也是云阁的，给我介绍介绍？也好方便我去讨要定魂砂。”
凌无涯看向陌温。
陌温连忙摆摆手：“真没什么印象。鬼宫是南峰的，这一整个宫的人都足不出户。南峰长老喜欢隐居，除了四峰会谈时露个面，平时都不知道去哪儿享福，鬼宫宫主更是见都没见过，听着名字就吓人。”
沉昭轻轻皱眉：“你们云阁管理得还挺乱，南峰峰主和鬼宫宫主不是同一人吗？”
“不是同一人，云阁四峰共二十八宫，每峰有七宫，七宫有各自的宫主，除了西峰，西峰峰主就是参宫宫主，也是阁主。”
“真是能者多劳啊。”沉昭双手背在脑后，干脆悠闲地躺下来。
陌温见他躺下，就挪去了凌无涯那边：“凌兄，一定要去吗？你和阁主说一下卖完了不就行了，阁主那么宝贝你，肯定不会怪你。”
和去沉寂的鬼宫想必，冰块脸的阁主好像也没什么可怕了……
身后的沉昭突然起面对凌无涯幽幽道：“要定魂砂给阁主？他就是你要招魂的情人？云阁对师徒恋这么开放，果然管得很乱。”
凌无涯没有搭理身后人惊世骇俗的一通乱猜，对陌温解释道：“毕竟是阁主安排的第一件事，能做到比做不到好。”
陌温已经听不下去了，被惊得呆若木鸡。什么情人？什么师徒恋？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大瓜吗？！
沉昭冷哼一声，对着素未谋面的阁主评价道：“为老不尊。”
鬼宫位于云阁南峰的山腰处，自这个山腰往上再没有其他宫居住。宫如其名，鬼气森森，三人一路下来都没见到什么人。
鬼宫外围是近两人高的围墙，正门气象森严，朱漆已经有些褪色，但遮不住庄重肃然。
沉昭抬头眯眼瞧了瞧：“好气派，到像是个大户人家。”
敲了敲门没人应答，陌温上手推了一下：“这鬼宫不会真没人吧？”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直接被推开了，陌温吓得立马往二人身后缩。
沉昭上前对着半开的门轻叩：“叨扰了，在下自往生铺来，想取些东西。”
门被从里面拉开，昏暗的内厅探出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脸庞清秀，一身黑衣，身形颇为消瘦，大眼睛直直盯着三人，说不上有没有恶意，是一种很纯粹的注视。
她拉开大门，双手交叠抱臂，垂首行了一礼，用生硬的语调邀请道：“母亲说，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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