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涯:“母亲?是宫主?”
“是。”
少女带着三人穿过长廊,一路上都再未出声。
陌温是个多话的,这种寂静到诡异的环境实在令他如芒在背。陌温抬头看前面两个人,却见他们丝毫没有不适的体现,凌无涯神色沉静,眸光如水,不疾不徐地跟着,玄铁面具泛着冷光,另一位更加自在了,负手而行,眉宇间都是闲适,时不时含笑看一眼凌无涯。
二人并肩而行,一个似古井无波,一个如云卷云舒。
陌温在心里怒吼:胆子大了不起啊!!
长廊尽头有人在等候,脸色和少女一样平静无波,他将右手放在左肩轻轻鞠躬,为众人引路。
靠近后院转角处一间稍显简陋的房间,与宫内其他处的豪华不同,门扉已经有些破旧,在后院的大片空地旁边,有些突兀。男子沙哑的低语断断续续从里面传出:“哥哥……骑马……不该……血……”
凌无涯往里面看了一眼,模模糊糊看见里面有个蓬头垢面的男子。
眼熟,脸都没怎么看清,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凌无涯按下心头的异样,屏住呼吸又深深看了几眼。
少女警觉地回头挡住视线:“疯子,别看。”
终于进了殿内,凌无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幽深的殿宇内虽未点灯,却浮动着细碎的微光,织入帷幕的银丝、镌刻在梁柱上的金纹,都在黑暗中泛着朦胧的辉晕,除此之外,唯一的光源就是顶部发着暗黄光线的夜明珠,镶嵌在天花板正中央。
殿中央端坐着一位女子,一袭青灰外袍如冷雾披垂,纹丝不动地笼罩着她笔直的身形,金丝被织在袍内却并不张扬,和这女子给人的感觉一样,端庄,不怒自威。
有这财力,足不出户倒也正常了……凌无涯天生喜欢这些精巧物件,奈何太一喜欢把他打扮成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其实他全身上下,自己最喜欢的就是这幅轻巧的玄铁面具,有着不夸张的浮雕,已经是最华丽的物件。
见到那身影,少女的眸光才动了一下,软下了些语调:“母亲,到了。”
凌无涯看着装饰愣神的功夫,沉昭已经和那宫主说明了来意,宫主虽然看上去不好惹,但并没有为难,只是对那引路的少女说:“阿姜,把多余的取来吧。”
“是,母亲。”阿姜得了令,规规矩矩从内室取出一个精美的托盘,盘子上承着一个不大的盒子。
阿姜乖巧地站到宫主身边,宫主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递过去,她才将盒子递到沉昭面前。
沉昭取过盒子,见凌无涯似还在发呆,将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仙长走神的样子也别有一番风味呢,不是说要盯着我吗?”
去你的别有风味。
凌无涯回过神板着一张脸,实在不想理这人的插科打诨,他不是在走神,是觉得这地方除了符合他审美的华丽,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怪,实在是怪。
一旁的陌温被这突然的一句调戏炸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二位这氛围对吗?不对吧。
直到出了宫门,陌温才狠狠松了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见沉昭对凌无涯说道:“仙长也觉得这里有问题吗?”
陌温默默咽回没吐出来的半口气…
凌无涯:“你还挺有道德,出了门才说人坏话。”
沉昭假装没听出来其中的阴阳怪气,轻笑着:“仙长也看出来了就好,不然我还以为你刚刚在惦记人家的夜明珠呢。”
确实在惦记,不仅是夜明珠,那一整座殿都颇为不错,但凌无涯不可能承认,于是强行拉回话题:“你说说怪在哪儿。”
沉昭的眼睛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凌无涯,但问的是陌温:
“你不是说鬼宫宫主足不出户吗,怎么孩子都这般大了。有宫主成亲生孩子都没告诉你们?”
突然被提问,陌温有些慌乱地找了个借口反驳:“说不定人家在我来云阁之前就有孩子了呢?”
凌无涯:“你来云阁多久了?”
陌温:“十二年啊,我十几岁出头就来了,来的那年还正巧赶上阁主拉着你发表长篇大论呢。”
沉昭:“云阁的礼仪有什么要求吗?比如你师父教过你什么?”
“这个真没有,反正我师父不管我,他比我还没个正形。”被双人联合逼问的陌温想到自己的师父——东峰峰主,居然有一天要和“礼仪”二字摆在一起,就觉得心里一阵发怵。
“你呢?”沉昭雾一般的眸子看着凌无涯,不知是不是凌无涯的错觉,觉得他收了些笑意,多了些带着小心翼翼试探的期盼。
“不知道。”
“你不是云阁的吗?”
“没人教我。”凌无涯转头避开他的目光,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倒不是难为情自己不懂礼仪——礼仪于他不过是繁文缛节。但承认无人教导却是另一回事,仿佛亲手将"看啊,我多可怜没人管我"的字样刻在额前,任人观摩,凌无涯不喜欢这种有些示弱的话。
好在沉昭没有继续好奇他,像是被这句话噎回去一样不说话了。
留下陌温干着急:“什么?这么突然都不说话了?到底奇怪在哪儿啊?!”
“小点声,我们好歹还在人家门口呢,这附近又没什么人的,万一人家听到了追出来,喊救命都没人听见。”沉昭一句话堵住了陌温的嘴。
仙鹤载着三人再次腾空而起,陌温放下死死捂在嘴上的手:”呼…现在可以说了吧!”
凌无涯:“我们刚刚一路上遇到的人,每个人的行礼都不一样。”
陌温其实根本没怎么注意,但还是努力回想了一下:“不一样的话…有什么问题吗?可能宫主和我师父一样没怎么仔细教导过吧。”
沉昭认真道:“不一样。他们的行礼姿态虽各不相同,却都端正得体,与你这般全然不通礼数的模样不同。若真如你所说,这宫门如此闭塞,怎么教养倒是五花八门。什么东西都放锅里煮煮,这锅不炸也得漏。”
陌温愣了一起怒起:“等会儿……你刚刚是不是偷摸骂了我一句?”
凌无涯:“他是光明正大骂了你。”
“能看出来有问题又怎么样,反正鬼宫平日里和大家没什么交集的。你们总不能要去查吧……”陌温嘟嘟囔囔,却见二人都没有出声反驳,猛得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嗯?不是吧二位爷!你们不会真的想去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啊啊啊你们要去也得先把我送回去,我不去!我师父还等我回去吃饭呢!他那么大年纪了都!”
"好好好,送你回去,不然你师父该举着饭勺满街找人了。" 沉昭转向凌无涯:“你也要回去吗?”
“回。”凌无涯没有抬头,“定魂砂,给我”
沉昭取出那个装定魂砂的盒子,细心装在方便携带的锦袋中,交到凌无涯手里。
“价格?”
“不要钱,仙长能否赏脸回答我一些问题,就当抵消了如何?”沉昭眉眼含笑,歪头看着躲开自己眼神的凌无涯。
“还是之前那些问题?我不想回答。”
沉昭一只手撑在凌无涯身侧,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贴着那冰凉的半边面具,轻轻掰过凌无涯扭开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脸温声道:“仙长为什么不高兴?就这一个问题。”
“没有不高兴。”凌无涯垂眸,看上去很不高兴了。
真是……单露出一双眼睛,就把自己的心思泄了个干净,这哪里是什么不近人情的高岭之花,分明是只等着被顺毛的小狐狸。沉昭不由得失笑,心软得一塌糊涂,险些就要去揉揉他的发顶,要不是旁边陌温像见了鬼一样想看又不敢看的目光存在感太强。
半晌,凌无涯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回去?”
他们自南峰鬼宫出发,凌无涯和陌温一个往西峰一个往东峰,不管先去哪个都不需要太久。但去幽渊或者往生铺不同,他们没办法自己回去之后把仙鹤借给沉昭,引路鹤需要有人在上方指定目的地,不然会迷失方向。
不等沉昭回答,凌无涯已经闷声道:“先送陌温回东峰,我再送你回去。”
陌温:“这样你不会耽误太长时间吗?又是一来一回,阁主这么宝贝你,估计要杀出去了吧。
沉昭笑着在仙鹤背上起身,轻轻碰了碰凌无涯右眼角上方的小红痣:“多谢仙长的美意了。不过……不劳相送了。下次能再见的话,能不能告诉我答案呢仙长……”
沉昭双臂一展,不等二人反应便从高空向后仰倒。
“沉昭!!”
凌无涯瞳孔骤缩,往前一扑想要伸手拉住那往后倒的身影,却扑了空,不是没抓住,而是抓住的瞬间,那身影便在他眼前如镜花水月般破碎,化作星星点点的光,散在高空中。
陌温在一旁失声尖叫,声音都劈了岔,"喂!!送!送你还不成吗!要死也别死眼前啊!"
目睹了沉昭消散的陌温大脑比鬼宫的礼仪还乱:“什么情况……?”
凌无涯的心还在狂跳着,缓了许久才确定是沉昭的小把戏。
呵,更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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