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关于礼仪的八卦之谈并没有持续多久,由于凌无涯那一剑闹的动静太大,离书室不远的砂鸣一眼就看见了顶楼像炼丹炉一般冒气,冲上去逮住了陌温。
好在凌无涯已经从陌温口中知道了些零零散散的信息,这些在鬼宫出现的各种礼数并不是同一年代的,远到几千年前,近到如今尚存。
凌无涯在当天夜里,又去了鬼宫。
鬼宫门外依旧静得能听见风穿过叶的沙沙声,虽然知道这行为不怎么光彩,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凌无涯还是昧着良心贴着围墙缓慢挪动,在拐角处小心翼翼探头查看。
横竖都是不体面,凌无涯只求老天别再来人看见自己这般鬼鬼祟祟。
但天意就是事与愿违,怕什么来什么。
“仙长这是……半夜赏月?”慵懒中带着调侃的嗓音几乎贴着凌无涯的耳根响起,温热的气息烧得凌无涯一惊,猛得吸气转身。
但天意就是雪上加霜。
凌无涯专注贴着墙往前探身子,沉昭也是贴着他往前探,这么猛的一转身,凌无涯下意识直腰,准确无比得一头撞进沉昭怀里。
沉昭自然得顺手搂住,二人就抱了个严严实实。
凌无涯咬牙:“松手……”
沉昭手揽得更紧,轻轻笑道:“仙长先站稳了,我现在松手摔了怎么办,动静太大可不好。”
凌无涯后撤一步,一把推开沉昭,这才发现沉昭穿了一身招摇过市的衣服。
一袭朱砂红袍,金线绣成的云雷纹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袖口缀着几颗鎏金袖扣,拇指上套着个翡翠扳指,连束发的缎带末端都坠着两粒赤金珠子,腰间还悬了七八枚精巧玉佩。
凌无涯看了一眼蹙起眉:“你穿这身……”
沉昭张开双臂展示:“怎么样,喜欢吗?”
该死……真的有点喜欢,半夜穿得花里胡哨来干扰自己,再喜欢此时也没功夫夸奖。
凌无涯:“你是生怕别人半夜看不见你吗?”
沉昭满不在乎耸了一下肩:“仙长能看见就行。”
凌无涯觉得自己不能再陪着他胡闹了,此人油嘴滑舌,说什么都能不着调地接话,还故意偏开原本的意思,再接下去到天亮自己别说进去调查人了,都不一定能找到门进去。
半夜遇见许是巧合,应该不会和自己一起进去吧,凌无涯安慰自己,没再理沉昭,自己继续慢慢移动着。
身后的脚步也跟着移动。
凌无涯忍无可忍转头:“你不许进去。”
沉昭:“为什么?”
凌无涯:“你这身进去除了暴露位置还能有什么作用?”
沉昭笑着看了一眼凌无涯的衣服:“这话就不对了,仙长你自己还一身白呢。”
凌无涯瞪了他一眼:“我是没其他颜色衣服!我没你也没吗?”
想起自己出发前打算挑个暗色衣服,入目却全是各式各样的白,心里就发闷。
沉昭笑容有些僵住,沉默下来,寂静的夜色在二人间流淌,最终凌无涯先败下阵来,别开脸:“你总是这样。”
沉昭回神:“什么?”
“话说一半就没了,谁知道你什么意思。”
沉昭对着凌无涯伸出手:“只是觉得这话听着仙长有些委屈,到显得我仗着自己衣服多欺负人了。”
说着修长的手指弯了弯:“手给我。”
见凌无涯怀疑地看着自己,没有动作,温声补充到:“仙长是正人君子,翻墙这等事还是交给我这种小人吧,不然脏了仙长的白衣。”
本来就打算翻墙的凌无涯有些别扭地把手递过去,倒是被他一句话把自己架起来了,让他担这个责任也好,省得自己翻个墙还惴惴不安许久。
沉昭见他把手递过来,自然地接住,又往前一步揽住凌无涯的腰,在凌无涯质问之前就开口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样稳些。”
说罢就带着凌无涯一跃而起,却没有落在围墙下,而是越过鬼宫长廊,直奔后院而去。
凌无涯蹙眉挣了一下,却被沉昭揽得更紧。
“别动,你要找的那人在后院的柴房里住着,我带你直接去,就当是我在门口耽误你时间的赔罪。”
凌无涯不自然地抿了抿唇:“你怎么知道?”
“你那日看了他许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你要招魂的情人。”沉昭语气幽幽,带着凌无涯轻飘飘落在那日见过的大片荒地上。
破旧的小房间依旧在拐角,门边凸出一块形状规整的石头,被往外半开的门虚虚掩着。
“血……血……哥哥……”
喃喃的低语从门里传出,哑得几乎辨认不出字音,不知喊了多久。
二人在门口对视一眼,沉昭轻声道:“鬼宫的人睡得真香,半夜这声都没人管,真是令人羡慕。”
凌无涯蹲下去看那规整的石头,冷声道:“困了就滚回去睡觉,没人在你耳边鬼嚎。”
石头形状规整,但表面并不光滑,凸起的颗粒让石头表面坑坑洼洼。
但上层表面却几乎称得上平整,在月光下显出扭曲的纹样,像是什么不能混合的东西被加进去搅和,凝固,抹平。
凌无涯伸手抚摸,摸了一手灰。
“门里的人喊了这么久,仙长还有心思打量这石头吗?”沉昭微微弯腰,拉过凌无涯的手拍去灰尘,“我今夜不走,陪你。所以仙长不用拖延时间耗着,办正事便好。”
轻浮。
凌无涯一把拍开沉昭牵着自己的手,率先走了进去,沉昭在他斜后方跟着进去。
从外面瞧着是个正儿八经的砖房,虽然旧了些,但算不上破败,里面却实实在在的如槁木死灰。
外面的规整石头贯穿了整间屋子,像一条石长椅挤着墙壁,房屋四角都立着木桩,屋里堆满了干草,不知放了多久,一踩就成了粉末。
那疯子窝在干草堆里,对有人进来似乎毫无察觉,沉浸在自己的呓语中。
凌无涯蹙眉,走近这个让自己莫名熟悉的人,却一时语塞。
这种状态不比自己失忆好到哪里去,若是强人所难让他发起疯,恐怕还会惊动鬼宫的人。
凌无涯蹲在那人面前,正打算用手掀开那遮住脸的乱发,身后的沉昭却突然开口:“鬼宫审美倒是独特。”
想起华丽精美的装饰,凌无涯难道赞同:“确实不错。”
沉昭愣了几秒,忍着笑意继续:“是啊,仙长喜欢这种?”
凌无涯一只手按住疯子肩膀,一只手撩开他的头发:“嗯。”
疯子空洞无神的目光慢慢聚焦在凌无涯脸上。
“喜欢这种茅草混搭的风格?我还以为你喜欢那内殿的装饰。”
“什么茅草?”凌无涯顺着沉昭的目光看去,只见这外面看上去是瓦片的屋顶,里面看居然是茅草,已经发霉脱落了不少,隐隐约约露出瓦片。
茅草屋顶和四角的木柱捆在一起,贴着砖房的瓦片和墙壁。
像是砖房里面套了一间茅草棚子。
凌无涯皱着眉扫视这诡异的布局,疯子像突然回神一般猛地起身抓住凌无涯的手,死死盯着凌无涯,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并拢,掌心向内,指尖轻触额间,对着凌无涯拜了起来。
“仙君…仙君!求求您再帮帮我…!”
“再”?看来这人真的认识自己,但何必行这么大礼,自己之前是行善积德的那类人吗?凌无涯仅思考了一秒就得出了不可能的结论。
即使现在明确知道自己和面前的人应该是救助者和被救助者的关系,凌无涯也没什么印象,不过这人对着自己拜的礼数……
是荣春门。
凌无涯硬着头皮接话:“要我再帮你什么?”
要是顺便再提一嘴之前帮了什么就再好不过了,这话直接问实在有损气势。
沉昭抱臂,靠着门边木柱轻笑,看着凌无涯强撑面子。
凌无涯瞥到门口悠闲的花孔雀,觉得听到那笑声就来气,笑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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