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直起腰,眼里满是病态的执着:“仙君,仙君我错了,让一切都回去吧,让我离开荣春门”
不知其所云的沉昭试图套话:“帮你,可以。但……我得考考你。”
疯子从混沌癫狂中挤出一丝清明,迷茫地抬头:“什么……”
凌无涯:“我之前帮了你什么?”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沉昭忍不住开口:“你套话是不是有些生硬了。”
“闭嘴,有用就行。”
疯子剧烈喘着气,似乎在回忆什么痛苦的事情:“仙君说……帮我报复姜荣升……让我看着就行,不要有什么反应……”
姜荣升,阿姜,这联系都摆在明面上了,那个引路的少女阿姜,和这个疯子之前报复过的人应该是一家人。
凌无涯回忆起陌温和自己介绍的荣春门。
荣春门原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派,但几任家主都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个个自视甚高,将振兴门楣的重担压在子孙后代的身上。但门中血脉凋零,几代下来竟只得了一个姑娘。
这姑娘自幼便被架在火上烤,在各方势力的明枪暗箭中淬炼出一身铁血手腕,终其一生没有成婚,生生将荣春门经营成了大门派,让陌温这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人也有了几分印象。
论谁能结仇,怕是没有誰会比这个掌门人更合理了。
凌无涯试探性开口:“姜荣升是荣春门掌门人吗?”
疯子听到“掌门人”三个字表情突然扭曲起来,四肢大幅度痉挛着,尖叫一声往后缩。
这么大反应,看来没错了。
沉昭挡在二人中间,一把捂住他的嘴,回头对凌无涯道:“这人喊得太大声,估计鬼宫的人没多久就要来了,这人还有用吗,要不要打昏了带回去?”
身后的门蓦然被一阵强风扫开,撞到墙上,少女声音在黑暗里冷不丁响起:“闯入者,杀。”
闪着寒光的短剑从门外飞来,沉昭对着门正好看得真切,把疯子毫不客气扔进干草堆里,一只手握住凌无涯的剑散辰,看着凌无涯的眼睛:“借用一下。”
说着揽住凌无涯的肩膀往旁边一带,同时拔出散辰弹开短剑,两兵刃相接,一瞬间发出刺眼的火星,短剑直直插在石墙内。
“闹出这么大动静才来人。”沉昭把剑放回剑鞘,看到凌无涯面沉如水,才不急不慢松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阿姜一身黑衣从门外的黑暗里闪出,反手拔剑冲向二人,黑漆漆的大眼睛说不出的渗人。
本着不欺负小姑娘的原则,凌无涯迅速侧身躲开,揪起干草堆里还在颤抖的疯子往外冲,不忘回头对沉昭吩咐:“拦着她。”
使唤人倒是自然,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沉昭无奈地低笑了一下,站在门转向阿姜,颇有风度地说:“得罪了。”
凌无涯拎着挣扎的疯子越过鬼宫的黑瓦和围墙,把人带到了鬼宫外的树林,南峰自鬼宫往上没有其他宫门,凌无涯往上走了好一阵才松手,把人放在树下。
不知为何,疯子的目光已经清明了些许。
凌无涯蹲在那人面前:“你的哥哥,是荣春门的人?”
“姜荣升……是荣春门掌门人,我的哥哥……是荣春门一个不起眼的马夫……”
姜荣升年少时作为继承人,日日在书斋苦读,青灯黄卷相伴到天明是常事。长期以往,她便熬得清?,礼法规矩,典籍章句都学的一丝不苟,俨然是挑不出错的下任家主。待到年纪稍长,又被拉去习骑射,学得吃力,说到底不过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心中委屈,便常常在马喂食消化的空隙,去马槽后面悄悄哭泣。
荣春门的马夫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不是所有修士都能驾驭灵气,这类人通常会把自己卖去门派里面当杂役,马夫就是类人,把自己卖给了荣春门。
马夫看见姜荣升躲在马槽后哭,也不多问,只是蹲在一旁安静地收拾草料。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从干草堆里抽了几根,手指翻飞间编出一只歪歪扭扭的草蚂蚱,递到她面前。
"给。"他声音很低,像是怕惊着马似的,"哭多了伤眼睛。"
姜荣升盯着那只草编的蚂蚱,一时忘了抽噎。马夫见她没接,又笨拙地编了只更小的,两个并排放在她膝头。
后来这就成了惯例。
每次练骑射练到掌心渗血,姜荣升就会绕到马厩后面。马夫总在那里,有时编只兔子,有时编只雀儿,从来不多话。那些粗糙的草编小动物在她书房的暗格里越积越多,成了她那段艰难岁月里为数不多的慰藉。
姜云升终究没能藏住心事。少年人那点情愫,在老家主眼里就像白绢上的墨迹一样扎眼。
那日校场与往常并无二致,箭靶在风中微微晃动。老家主端着茶盏,忽然说马厩里少了匹良驹。修士要处置一个凡人杂役,本不必大动干戈,可老家主偏偏叫人取了棍来。
棍子落在血肉上的闷响混在马嘶声中。姜云升站在茶案后头,指节掐进掌心,绸料在手里皱成惨白的一团。她始终没敢抬头,却听见棍棒间隙里,那人最后轻轻笑了一声,最后一次安抚不安的她。
血渗进沙土地里,很快被马蹄踏得模糊。老家主吹开茶沫说:"继续练箭。"
姜云升搭箭时才发现弓弦上沾了血。
她忽然感到一阵痛苦的解脱——再没有人能让她在挽弓时分神了。
那天她第一次射中了靶心。
那天也是马夫的弟弟去探亲的日子。他怀里揣着娘亲腌的梅干菜,听哥哥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关于那个练箭的姑娘——说她会成为最了不起的掌门,说她在马厩后面偷偷抹眼泪的样子像只淋雨的小雀儿。哥哥还悄悄指给他看,校场尽头那个挽弓的纤细身影。
下一秒就被拉去问责了。他在人群里发抖,咬破的嘴唇渗出血腥味。和哥哥一样,他也没发出半点声音。
他死死盯着姜云升的背影,盼着她能转身说句话。可直到沙土地被染成暗红色,那个背影始终挺拔如青松。后来他蜷在柴房等死,荣春门却连处置他的兴致都没有。
他以为姜荣升会下令阻止,但没有。
他以为荣春门会赶尽杀绝一起处死自己,也没有。
疯子看着凌无涯,有些浑浊的眼睛通红:“原来是他们根本不在乎…他们不在乎一个马夫的命,也不在乎一个马夫弟弟的命,死了也好活着也罢,对他们根本没有影响。荣春门连处置我的兴致都没有……甚至他们都不知道我是他的家人吧,谁会在乎杂役的探亲。”
凌无涯看着眼前几乎用尽力气的人,垂眸道:“所以你拜托别…我去帮你报复姜荣升?”
疯子没有顾忌这奇奇怪怪的问话,像是积压多年找到了一个出口只顾着倾泻而出。他闭眼靠在粗糙的树皮上,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是啊,我要报复她...很可笑吧?"夜风卷着他发颤的声音,"她确实没做错什么,按他们的规矩,她做得够好了..."
枯叶在两人之间打着旋落下。他突然睁开血丝密布的眼睛:"可我恨啊!恨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恨荣春门视人命如草芥!"指甲深深掐进树皮里,"我哥哥的血...连他们鞋底都沾不脏……”
“真是个令人心碎的故事啊。”慵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沉昭穿着一身华袍飞来,落在凌无涯身边,“怎么跑得这么远,差点找不到你。”
凌无涯抬眼淡淡扫了一样沉昭:“解决了?”
沉昭也蹲下,伸手在疯子眉心不轻不重点了一下,那人便像泄了气一般倒在地上:“没解决,人马上就追来了,只是我跑得快。”
凌无涯:“……”
那还有脸在这里悠哉悠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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