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祁缘看了过来,然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这个愿望很别具一格呀,我能问一下乔老师,杏梅花对您来说是有什么特别意义吗?”主持人问。
“……有。”祝程怔怔地,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说,“但……还是先保密,如果实现了再说。”
主持人识趣地映衬几句话,又将话筒递到祁缘面前。
“那请问祁老师有什么新年愿望呢?”
祁缘嘿嘿一笑:“我呀,我就希望自己爱的每个人都幸幸福福的,一切顺遂就够了。”
主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祝程,一脸“我懂”地笑笑,接着去采访下一个人了。
祁缘悄悄凑近祝程,小声问:“你刚刚那个愿望,到底是有什么意义?是和我有关吗?”
祝程凝视着他的眼睛,没说话。
“想看杏梅花开那还不简单?等到来年春天,咱们可以天天去看,从花开一直看到花败,怎么样?”
祝程还是笑着不说话。
不知道什么原因,祁缘总觉得他的笑里含着一丝忧愁。
联欢会结束后,全体师生都可以离校了,祁缘和祝程在外面吃了顿饭才回家,一路上都很热闹,处处洋溢着跨年的快乐。
进了家门,池鱼正睡着,没搭理他们。祝程说想看电视,祁缘就陪他看了一会儿,熬了不知多久,祁缘上下眼皮都开始打架。
“不行了乔儿,我快困死了,你不困吗?”
祝程盯着电视屏幕:“不困。”
祁缘在继续陪祝程和去睡觉之间挣扎着。
祝程说:“你要是困的话就先去睡吧。”
祁缘打了个哈欠:“那我先去睡了,你也别熬太晚。”
“好。”
祁缘进了卧室,客厅里静谧得只剩下电视机的声音。
祝程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视线僵直,钉死在电视屏幕上。他熬了很久,又熬了很久,久到确保祁缘已经睡着。
所有卫视都在播跨年晚会,祝程百无聊赖地换台,竟还找到一个播送新闻的。
“近日,齐封市公安局接到居民报案,报案人称有一陌生男子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中,对他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并向他开了一枪,中伤其左手手掌后凭空消失。经警方查验,该报案人手部确实有一处枪伤,但对于其所说的话是否属实以及真相究竟如何,警方正在进一步调查。”
祝程瞥了眼墙上的钟表,听完新闻,而后关上电视,朝卧室走去。
卧室里没开灯,但祁缘忘了拉窗帘,外面的光可以透进来,不至于什么也看不清。
嗒嗒、嗒嗒、嗒嗒……
是谁的脚步声?祁缘好奇。
他莫名精神得很,就算闭着眼睛,身边发生了什么也都能感受得到。他觉得自己有点矛盾,又困又不困,意识醒着,但不愿睁开眼。
是有人站在他身边吗?
他感觉眼前的光里有了影子。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指着自己。
“祁缘。”
是乔儿啊。
“不早了,睡吧,快睡吧。”
他安下心,觉得不必再睁开眼睛,困意渐渐重了,意识于是也渐渐消散。
嗒嗒、嗒嗒、嗒嗒……
祝程把脚步压到最轻,轻到还不比祁缘的呼吸声明显。
他一步挨着一步,从未觉得走路这件事这么别扭。
黑鼻子小狗倚着台灯的灯座,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是锁着的,他取出钥匙轻轻拉开。干干净净、四四方方的一小块地方,放着一个手表,和一把手枪。祝程把手表戴回到左手手腕上,看上面的指针在罗马数字围成的小圆圈里挪动着。
指针走完一圈,他才伸出右手,拿起那支手枪,金属外壳冰凉,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祝程将右手背在身后,绕过床尾,踱步到祁缘身边,那人还睡着,侧躺在床上,脸朝着窗户的方向,每一道呼吸都落在枕头上,睫毛乖顺地紧挨着下眼睑,任谁看见都不忍打扰。
祝程抬起右手,把枪口瞄准祁缘。
叫醒他,然后笑着对他开枪,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在谁的手上,几分钟后会收到第一百个目标的信息,最后他就可以永远离开这个时空。
这是祝程应该做的,重复了无数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祁缘。
他想他应该出声,说祁缘,醒一醒。
他张了张嘴,像个聋子第一次学说话,发不出声音。
握枪的手开始颤抖。
大概是举着的时间有点长了。
祝程一松劲,放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在犹疑什么,就好像面前挡着一堵墙,他没办法推倒,硬要往前走的话,会撞得头破血流。
他重新举起手枪,重新瞄准祁缘。
醒醒啊,祁缘。
睁开眼啊。
你看你喜欢的那个人现在是什么样子。
你如果知道真相会不会很难过?
我这么做好像就是为了让你难过。
出声,祝程,叫醒他。
说话啊。
手又开始抖。
他闭上眼睛,今天晚会上那一瞬间的幻觉又浮现在脑海里。他看到祁缘就是以这种姿势躺在床上,眉心正中一个血洞,眼睛睁着,里面空洞洞的不见光,除了震惊看不出别的情绪。
胃里绞作一团,他突然好想吐。
有种令人抓狂的焦躁。
明明外面很吵,房子的隔音效果也不是特别好,可他却觉得整个房间阒寂得可怕。
杀了他吧,杀了他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就不用再顶着乔故渊的名字生活了。
可是……以后呢?
以后他要怎么办?还是这么不知来处不知去向地杀人吗?
现在浑身上下席卷的各种感觉已经够糟糕了,所以他不需要再去在意多一种被窥视的不安,他可以忍耐着所有的痛苦,去想平日里不能想的事。
去想他的未来。
他现在23岁,13岁的他是谁?33岁的他又会是谁?
没有答案。
他如果不跳出去,也许永远都要被困在这个死循环里。
祝程看向床上睡着的那个人。
明明他们只认识了两个月而已。
他轻叹一声,合上双眼,像人之将死回光返照似地,往日的一幕幕都在此刻憬然赴目。
“祁缘,缘分的缘。”
“不怕,有我在呢,安心睡吧。”
“我喜欢你。”
“咱们明天出去约会吧!”
“我被诬陷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你得干干净净的。”
“想看杏梅花开那还不简单?等到来年春天,咱们可以天天去看,从花开一直看到花败,怎么样?”
这个人的存在感太强了,毫不讲理地一点一点渗透进他的习惯里,叫他到最后都摆脱不掉,偏偏这个过程还无法觉察,眼下才后知后觉。
从秋天到冬天,他们经历了好像很多的事。牵手、拥抱、喝不完的热牛奶,一点一点长大的池鱼……
在他还残存着记忆的几个任务目标里,每一个都是这么全心全意地信赖着他,渴望从他这里得到全部的爱和关注,他按部就班地付出和给予,让每个目标都获得索取的快乐和满足,将他们引诱进甜蜜且虚伪的泥潭里,弥足深陷。
但祁缘不一样,在他这里,仿佛祝程才是那个被引诱的目标,肆意地享受着被照顾被保护的幸福。
很多人爱过他,但他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捧在手心。
祝程默默立在床边,垂眸凝望着祁缘的睡颜,没有人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
为什么不能跳出去呢?
凭什么不能跳出去呢?
到底是谁,有资格要求他必须这么做?
他明明早该起疑的问题,偏偏到现在才涌出来。
他如果从这个死循环里跳出去,又会怎么样?
试试吧。
他像在跟自己商量。
他想找出来梦里看不见的那个人,他想看看到底是谁,敢这么操纵他的人生。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和盘托出,祁缘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爱他。
可不管如何,他都一定要跳出来,不赌一把就永远不会窥见真相。
杏梅花开满枝头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祁缘说很美,那一定很美。
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缓缓松开,垂下脑袋,各种不适的感觉渐次褪去,精神恢复清明的一瞬间,他仿佛重生一样。
他把双手背到身后,娴熟地将弹夹里装满的子弹一颗一颗扣出来,握在手心。
窗外灯光闪烁,万千人正欢欣地等待着倒数跨年。许是光线太过耀眼,祁缘皱了皱眉,呓语似地说:“怎么了?”
“没事。”祝程喃喃道,声音低哑。
他身后越过窗外几十里的地方,一座商贸大厦上霓虹流转,压过了整座城市的万家灯火,天幕上的数字从九、八、七一秒一秒地落到了三、二、一。
当最后一个数字消失后,一道绚烂的光束沿着大厦升起,凌空炸开,如梦似幻,盛大而华美,照亮了整个夜空,也点燃起一场繁华。
光照在祝程的后背,同时也照在他背在身后的两只手上。他右手拿枪,左手握着子弹,这两样东西重量都不轻,刚刚一直颤抖的手却突然稳住了。
世间喧嚣熙攘,人们相互送去祝福。
新年快乐。
祝程轻轻扬起嘴角:
“新年快乐,祁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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