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将死者(十三)

祝程就这么靠在祁缘肩上睡着了,祁缘很享受他这种依赖感,就任他枕着。一直到月亮升到最高点,才小心翼翼地将祝程横抱起来,走到车后座,拉开门,把他放下。

这个过程里祝程醒来了一下,惺惺松松,眼神都不聚焦,含糊叫了声“缘哥”,就又睡过去了。

祁缘把他安顿好,才坐回到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调转车头,慢慢地往家的方向开。

祁缘往日里总是睡不够,一直都是早睡晚起的,按理说这个时候他早该比祝程睡得还死了,可偏是没来由地特别清醒,像心里点着一盏灯似的,灯亮着,他就不困。

夜里路上行人很少,特别是这荒郊野外。祁缘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才到市区,等发觉路上车辆变多起来,他按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四点。

把车开进小区,睡衣才终于找过来,祁缘打了个哈欠,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后座,轻轻拍了祝程两下。

“祝程,醒醒,到家了,到家再继续睡。”

“嗯?”祝程很快就睁开眼睛,迷迷蒙蒙地,“到家?咱们不是在海边吗?”

“我把车开回来了。”祁缘解释说,“能起来吗?不想起的话我背你上去。”

祝程下意识想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连这点力气都不想使出来,干脆顺水推舟,朝祁缘张开双臂,笑着说:“那你背我吧。”

祁缘也禁不住一笑:“好,背你。”

他转过身去:“搂紧我哦。”

祝程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祁缘一使劲就把他背了起来,双手顺势勾住他的腿。祝程全身都贴着祁缘,他把下巴抵在他的颈窝,笑着问:“我重吗?”

“重什么?”祁缘转头蹭蹭他的脸,“再加一倍我都能背起来。”

祝程被他蹭得脸上一痒,本能躲开:“缘哥,你胡茬都长出来了。”

“是吗?”祁缘应道,“那待会儿好好看看长了胡子的我,是不是有一种不一样的帅。”

祝程悬空的两条腿轻轻晃悠:“肯定特别帅。”

这个时间小区里都没什么人,前后左右各个楼层的每扇窗户都是黑着的,四下安静得很,好像花坛里的矮树也睡着了一样。

他们进电梯上楼,然后开门到家,池鱼应该也睡着,没来门口迎接他们。

祁缘关上门,两只脚一踢就把鞋子褪了下来,又顺手给祝程脱了鞋,径直朝卧室走去,祝程趴在他背上笑,黏黏糊糊的。

“下来吧?”

“嗯。”祝程闷闷地应了一声,一撒手从祁缘背上掉到床上。

他玩心一起,真就跟个有无限求知欲的小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比如从祁缘身上自由落体到床上是什么感觉。

祁缘喜欢他这样,看着他会心一笑。

然而下一秒,祝程突然猛地坐起身,脸上的笑顷刻间荡然无存。

“怎……”祁缘见他这副样子,猝尔一僵,话还没说完,遽然反应过来,匆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录音机。

然后他蹲下身,与祝程平视,一言不发。

“是个叔叔。”祝程绷着表情,“第92或者第93个目标,是个叔叔。”

他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看向虚空:“是在2018年的早春,2月或者3月。他姓郝,叫郝……志平……应该是,我基本没怎么叫过他的名字,不知道记得对不对。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四十多岁了,有一儿一女。我当时,是装作他一个去世的老朋友的儿子,暂住在他的家里。”

祝程的眉毛渐渐皱起来:“我刚刚就一直在想,你背我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好像之前也有人背过我。那个人就是他。应该是某天晚上,闲着没什么事,他带着我和他的家人出门遛弯,那时我想试探一下,他对我的感情深到了什么程度,就假装崴了脚,然后他二话不说,一路把我背到了家里。就像一个父亲,对他的孩子一样。”

“他完全把我当成了亲儿子在照顾。”祝程眨了下眼睛,目光落回到祁缘的脸上,“他们一家人都很好,都对我很好。但我那时候,没觉得有什么……我杀他的时候,挑了个其他人都不在家的日子,他躺在沙发上,就那么看着我开枪,打中了他的心脏,可能是因为偏了一点,他挣扎了一分钟才……他伸手指着我,像是想说话,但没说出来。”

祝程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祁缘稍微站起来一点,抱住他。

他闭上眼睛,继续说:“我记得他跟我讲过很多事,说他特别感谢老天爷,给了他这么好的命——”

“我小的时候,我爸因为立过军功,有不少补贴,一年到头都能吃饱穿暖,还凑活着上到大学毕业,毕业了正好家附近厂里招技术岗,工资还不低,我就去了,就在那遇见了你婶儿,我俩一见钟情,一年就结了婚。”郝志平躺在个老头椅上,手里捏着个烟头,晒着正午的太阳,祝程坐在旁边,心不在焉地听他讲,“后来就有了小浩跟婷婷,这俩起小就听话懂事,没咋叫我操心过,你看这左邻右舍的,谁家小孩没挨过几顿打,他俩我就从来没打过,旁人都羡慕我嘞,一个儿子一个闺女,多圆满。”

祝程记不太清当时编的那个名字是什么了,就记得郝叔叫他一下,然后他回过神,“啊”了一声。

郝志平把烟摁灭,扔进烟灰缸:“我跟你爹几十年的兄弟,他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你以后就放心在这住,不用怕麻烦我们怎么的,我跟你婶都喜欢你,跟小浩婷婷你们仨以后也都能互相有个照应。”

祝程囫囵吞枣似地听他念叨完这一通,只在最后应了一下。

郝志平笑笑:“你们这些年轻孩儿,都不乐意听我这老头子讲话咯,算了算了,你去看看小浩去超市回来了没。”

“然后我就走了,其他的就想不起来这么多细节了。”祝程半酸不苦地笑了一下,“他要是真命好,怎么还会遇到我呢。”

祁缘拍拍他的后背,祝程松开一点,拉开床头柜第二个抽屉,拿出来祁缘给他的那个笔记本,祁缘给他架起来一张床上桌,好方便他写字。然后他绕到另一边,坐到床上来,凑到祝程身边,跟他紧贴着。

“缘哥,你先睡吧。”祝程说,“一晚上都没睡觉。”

“没事,我看着你写完再睡。”

祝程没再说话,趴在那张小桌子上,断断续续地开始写东西。

外面还是黑漆漆的,天色一点亮度都没有,小区里千家万户,只有他们这一扇窗里开着灯。

祁缘不是不困,他只是不敢,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睡着。只有睁着眼看着祝程,他才能有几分真实感。如果他闭上眼睛,就总觉得这个人好像抓不牢,仿若一团影子一样。

也总是在这个时候,他会格外清晰地恐惧那三个月的时限。他们都不知道,满三个月后,会发生什么。

祝程写得很快,前后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他收好笔记本和小桌子,和祁缘一并躺下,祁缘拉过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合上眼睛,慢慢就进了梦乡。

祝程闭着眼,好久才睡着。

他们这一觉,一直睡到快十二点,要不是池鱼饿得受不了,喵喵叫着跑到卧室里抗议,还依次从他们脸上踩过,祁缘觉得他们还能继续睡。

他下床去给池鱼续粮,祝程揉着眼皮走进洗手间。

祁缘倒完猫粮,也溜进来,和他挤在一块刷牙洗脸。

“哎,这胡子确实该刮了。”祁缘对着镜子360度照了一圈。

“待会儿我帮你刮吧。”祝程嘴里含着泡沫,笑着看镜子里的他。

“好啊。”

一说这个,祁缘三下五除二迅速完成了刷牙洗脸全部事情,老老实实坐下等着被伺候。

祝程洗干净手,仔细地把剃须泡沫挤在手心,然后往祁缘脸上糊。他莫名觉得这件事很好玩,耍坏往祁缘鼻尖上也抹了一点,乐得咧着嘴笑。

祁缘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怎么?还在你缘哥脸上玩开了?”

“怎么,不可以么?”祝程挑着嘴角反问。

“可以可以。”祁缘说,“你要做什么都可以。”

祝程笑着将泡沫抹开抹匀,然后抓着剃须刀从鬓角开始下手,接着是下巴,最后才到嘴唇上方,他不敢用太大力气,怕不小心伤到祁缘,但这么轻飘飘的,能不能刮干净另说,倒是刮得祁缘半张脸都痒了一遍。

“宝贝儿你多使点劲儿,我死不了的。”他想笑,可脸又不敢乱动。

“我怕给你刮出血。”

祝程说着,手指轻轻地从他下巴上划过,想摸摸还有没有残余。于是就被祁缘一把抓住,放在嘴边亲了一下,顺便还沾一手的泡沫。

祝程把沾到的泡沫全抹在了祁缘的脸上,然后拿着剃须刀又逡巡过一周,大手一挥:“好啦。”

祁缘顶着满脸的泡沫坐起来,说:“知道的知道我是刮胡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把整张脸都给刮了呐。”

祝程看着他笑。

祁缘憋着笑:“过来。”

“啊?”祝程一挑眉毛,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条件反射就靠近过去了,然后被祁缘搂着脖子勾过来,脸贴脸来了个亲密接触,把泡沫复制粘贴过去。

祝程抬起头一摸脸,就摸到一团泡沫。

“缘哥你是三岁小孩吗?”

“嗨,过奖过奖,也就比你大了一岁嘛。”他乐盈盈地笑着,“男朋友什么都应该分享一下是不是?”

祝程哭笑不得走进浴室去洗脸,祁缘也跟着进去。

洗完脸回到客厅,祝程往沙发上一坐:“我饿了。”

祁缘坐在他身边:“我也饿了。”

祝程转头看他:“冰箱里是不是还有昨天在餐馆里打包的剩菜?”

“啊对。”

“那就好办啦。”祝程站起来,从冰箱里把剩菜拿出来,反手丢进微波炉,等待的过程中他又取出两盒牛奶倒进杯子里,菜好了之后就把牛奶放进去。

总共用时不到五分钟,一顿饭就完成了。

祁缘装得一脸苦大仇深过去,拉开餐桌旁的椅子:“我发现我的待遇真不如从前了,以前都是各种色香味俱全,现在就只能吃剩菜加牛奶了。”

“能吃不就好了嘛。”祝程喝了口牛奶,笑着看他,“哪有人还给上钩的鱼儿喂饵?”

“呜——”

池鱼溜达过来,跳到祁缘腿上。

祁缘盯着它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又从哪冒出个念头来:“祝程,咱们去给池鱼做绝育去吧。”

“嗯?”祝程第一次养猫,没听说过还有绝育这种说法。

“趁它小,嘎它蛋啊。”祁缘坏笑道,“蛋蛋一嘎,幸福一生。”

池鱼:“喵喵喵?”

它似乎明白了什么,立马从祁缘腿上跳到祝程腿上。

祝程说:“行,吃完饭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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