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强行嘎了蛋的池鱼一脸生无可恋地躺在宠物医院的病床上，脖子上淘套了个伊丽莎白圈，平时宝贝得不叫人碰的小舌头就在嘴外边耷拉着，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祁缘笑得直不起腰，趴在旁边看着这小家伙：“池鱼，你还好吗池鱼哈哈哈……”
“缘哥你小点声，别人都看你呢。”祝程小声提醒他。
“哎。”祁缘收住了笑，站起身。
这时医生走过来：“你们是池鱼的家属？”
“是我们。”祁缘应道。
“小猫需要留院观察几个小时，等麻药过去才能带回家，你们可以先回去，明天再来接。”医生说。
祁缘考虑了一下，说道：“啊，行，那麻烦您照顾好它了。”
“放心。”
他们俩从宠物医院回到家，没什么事做，祁缘往沙发上一瘫，双手垫在脑后：“怎么突然有种，把熊孩子送走后猛然清净的为人父母感。”
“嗯？”祝程坐在另一边，扭过脸来看他。
“感觉忽然好清闲，想找点事做。”祁缘在沙发上蛄蛹了两下，又蓦地坐起身，凑近祝程的嘴唇，坏笑着，“要不，咱们做点……快乐的事情？”
祝程头皮一紧，连带着耳朵动了一下。
“哎，缘哥。”他猝尔眼睛亮起，神秘兮兮地问，“想不想穿越时空玩玩？”
“啊？”祁缘愣了一下。
“你上次不是跟我讲说，爷爷有支很重要的钢笔在搬家时丢了吗？”祝程说，“咱们回到那个时候，帮他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也算……帮老人家了一个遗憾。”
“我也——可以？”祁缘指着自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应该是可以的。”祝程站起来，快步走进卧室，把他的手表找出来戴到手上，“你拉着我的手，我们就能一起走了。”
祁缘倏然迟疑起来：“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比如蝴蝶效应什么的，到时候会不会改变现在的事？”
“只是找回钢笔而已，应该问题不大。”祝程说，“你还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吗？”
祁缘想了想，开口道：“大概是2021年，我刚放暑假的时候，7月中旬，菰州市辖区的一个行政村，叫祁庄，改造后改名叫煦和新村了。”
“7月中旬的话，先试试15号。”祝程低头调了调手表。
“这么干脆的吗乖乖，还真说走就走啊？”祁缘一脸震惊。
“咱们在那边呆不久，和出门玩一趟差不多。”祝程调好时间，抓住祁缘的手，然后按动内侧的一个按钮。下一秒，两个人一起化成一团光影，消失在原地。
祁缘无法用语言描述出这种感觉，就好像灵魂离体了一样，整个过程很快，几乎就是眨两下眼睛的事，快到他什么也没看清，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双脚踩到实处，他还没来得及缓下神，就察觉到右手抓着的祝程卒然脱了力，有要向前倒下的趋势。
祁缘惊慌失措，猛地用劲绷紧手臂，拉住祝程，没叫他摔倒。
“怎么了？”
“没事。”祝程晃晃脑袋，“每次都会出现这种情况，落地时头晕，习惯了。”
不过之前都是对他没什么影响的程度，这次可能是因为多带了个人，所以晕得有些厉害。这个他没跟祁缘说，免得他担心。
“真没事吗？”祁缘皱着眉。
“真没事，不用担心。”祝程勉强笑了一下，“咱们快去爷爷家看看吧，你还记得路么？”
祁缘捋开他额前的几缕头发，盯着他的表情看半天，确定没有大碍之后，才握住他的手：“嗯，跟我来。”
他们肩并肩走在路上，盛夏的烈阳毫不收敛地散着光和热，把万物都照得亮堂堂的，远处还有此起彼伏的蛙叫蝉鸣，吵吵闹闹。
祁缘看着眼前的景象，感觉就像做了场梦一样，年少时期的那些回忆突破屏障，重新呈现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十几年前的乡下农村，几乎已经完全摆脱了早年间那种贫困潦倒的模样，基本上都是很规整的砖房，外面刷着瓦蓝色的漆，甚至有的人家，都盖起了第二层。屋顶是三角形的，用灰瓦镶着边沿。大路都用洋灰铺平了，路边长着野草野花，绿莹莹的一丛一簇，小巷子里还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
祁缘从小到大，离开菰州以前，每年都得来这里两趟，寒假一趟，暑假一趟。他最喜欢夏天的时候过来，可以到树林里捉蝉，还可以溜到河里游泳，大人都不管他，他就比当地长大的那些孩子还能野，领着一群比他年龄比他小一半的到处乱蹿，常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虫子咬几个包。
“一、二、三。”祁缘牵着祝程的手，由西向东走，数着右手边的胡同口，数到第三个，就拐了进去。
幸亏他们从家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长袖衫，要不从冬天一下子过渡到夏天，得热死在这。
“缘哥，这怎么都没什么人啊？”祝程左右看看，颇有点好奇。
“这么热的天，都窝在家里吹着空调玩手机呢。”祁缘往前指了指，“这会儿大中午的，当然没人出来，到下午的时候到北边那条路去，那边有个树林子，老头老太太们都爱过去乘乘凉聊聊闲天。”
“那你现在在哪呢？”祝程又问。
“我不在这……”祁缘话说一半，恍然明白过来祝程问的什么，于是笑道，“如果咱们时间对的话，我现在应该就在爷爷家里边——到了。”
他们停下脚步，祝程抬头看，一扇棕红色的大铁门，没锁，说明家里应该是有人的。
“你现在拍门，被支使来开门的人估计就是15岁的我哦。”
“那咱们怎么说啊？”祝程忽然有点不知所措，“15岁的你跟现在的你长得应该还挺像的吧，咱们怎么解释要干什么？”
祁缘趴在门缝上，做贼似地偷瞄一眼：“好像就是今天诶，我看到爷爷那个老沙发被搬到院子里来了，我爸妈还有大伯、小姑他们现在估计都在，就是在等搬家的车。”
他灵机一动，捏了下祝程的手：“这样，待会儿车来了，他们几个大人就会跟着车过去，留几个小孩看家，我是这里面最大的，剩下的都不到十岁，好骗得很。我戴个口罩，咱们就当是邻居找我爷爷，进去坐一会儿，他们大人一个多小时才能回来，咱们就叫这时候的我把那钢笔找着放好，等搬完还给爷爷就行。”
“好。”祝程认同了这个提议，“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祁缘在这站一会儿就热出一身汗来，他提了提衣领，四下望一遍，说：“去北边树林里呆着吧，还凉快点。”
他顿了顿，见祝程只是被太阳照得略微睁不开眼，身上一点热的反应都没有，又补充道：“真羡慕你这个冷热不侵的体质啊。”
“我就是感觉不出来热而已。”祝程说，“背上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汗了。”
他们往北走出小胡同，祝程一眼就看见祁缘说的那片树林，看着还挺大，林子里放着几个石墩子，方便人坐的。
“你是不是很期待见到小时候的我啊？”祁缘笑着问他。
“嗯。”祝程点点头，“想看看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祁缘简单回想了一下15岁的自己，大概就是个中二病晚期，傻不拉几还总想搞出点奇怪事情来的混小子。不过一想到过一会儿就要和这样的自己面对面，可能还要说几句话，他就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我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给他一个大嘴巴子。”祁缘忍着笑说。
“那你可得忍住——不过缘哥，”祝程看着他，“你小时候那么聪明，会不会发现什么？”
“不可能。”祁缘说，“他再聪明也比我少吃了十几年的饭，我还玩不过他？”
他们正说着，见几辆拉货车开进了胡同。
“哎，来了。”祁缘拍拍祝程，“再等一会儿，等那几辆车出来咱们就能过去了。”
他环顾四周，入眼的每个景物都能与记忆重合，莫名感慨万千，十几年，还真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了。
过去约摸有半个小时，那几辆车才从胡同里开出来，往别处去。祁缘从石墩子上站起身，扯了扯衣服，看到街角的那个小卖部，忽地想起来什么，喃喃道：“早知道带点现金来了，买点雪糕带过去，那几个小屁孩儿就更好打发了。”
“可以手机扫码啊。”祝程说。
“会卡bug的吧，我这是2034年的微信和支付宝诶，早升级不知道多少版本了。”祁缘拿出手机晃晃。
“我是说我的可以。”祝程扬起嘴角，“想买什么，我请客。”
“哟，大款儿啊。”祁缘搓了一把他的头发，“那我就不客气啦。”
两人走进小卖部，祁缘一眼就看见坐在柜台里面，被五颜六色的零食包围着的吴老头。粗略一算，祁缘也有快十年没见过他了。
“买点啥啊？”吴老头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个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年轻人。
“天热啊，给小孩买点冰糕。”祁缘不由自主地切换口音，说起了菰州话。
祝程和吴老头俱是一惊。
“小伙儿本地人啊。”老头从柜台里面出来，打开冰柜。
“嗯，菰州长大的。”祁缘拉着祝程离冰柜近一点，又换成了普通话，“看看，想吃哪个？”
“这个吧。”祝程指了指一个巧克力的雪糕。
“那拿十个。”祁缘笑着跟吴老头说。
“吃恁多，不怕跑肚啊？”吴老头一边往塑料袋里装，一边打趣。
“小孩多，吃的也多嘛。”祁缘说。
吴老头数够十个装好递给他，又看看祝程：“这是带朋友来这边玩？”
“不是朋友。”祁缘笑道，接过冰糕，另一边祝程已经付完了钱，就拉着他走了。
吴老头看着他们的背影，没太理解这个“不是朋友”的意思。
他们从小卖部出去直接就往爷爷家去了，祁缘拿出个雪糕撕开包装，递给祝程。
祝程咬了一口，巧克力壳碎一嘴。他拿手接着，又倒进嘴里。
“缘哥，你还会说菰州话啊。”
“废话。我菰州人，怎么可能连家乡话都不会说。”
“那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跟叔叔阿姨都说普通话。”
“我妈不是菰州的，跟我爸在一起都说普通话，在市中心也没多少人说方言，我这菰州话都是来这边玩自学的。”祁缘一边说，一边把口罩带上，“嗳，到了，进去吧。”
祝程走上前拍拍门。
“谁啊？”一个清亮的少年音从门里面传出来。
他们俩一听就都辨认出来了，是15岁的小祁缘。
祁缘清了清嗓子，把声线压低一些：“我们找相旬叔。”
祁相旬，就是祁缘的爷爷，第一次管自己爷爷叫叔，祁缘总觉得有点别扭。
“他不在家，你晚会儿再过来吧。”少年说。
“那我们能进去等他吗？有点急事。”祁缘又道。
几十秒后，他听到那种穿着凉拖在地面上趿趿拉拉走路的声音，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地相似，从门缝里看到一个穿着白T短裤的瘦高身影走过来。
两人后退半步，紧接着门被打开，少年祁缘站在门里，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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