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程饶有兴味地打量着15岁的小祁缘，小伙子一头短发，看上去有点凌乱，可能是还没有经过一整个夏天的暴晒，所以皮肤还是很嫩的那种白皙。大概还在长个子的年纪，吃的赶不上消耗，再加上穿的衣服有点不合身的宽大，所以整个人都显得很瘦。这个时候祁缘只有一米七出头，但已经有点大人模样了。
祁缘无法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感觉很微妙。
与此同时，小祁缘也在反过来端详他们俩，着实不敢相信他爷爷一个长期居住在村里的老头，能有这样的两个朋友。
“你们——确定是找我爷爷？”他又问一遍。
“没错。”祁缘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多说话，回答他的是祝程。
“那先进来吧。”小祁缘把门让出来，叫他们进去。
祝程从祁缘手里拿过那一袋雪糕，递过去：“来的时候买的，分给小朋友们吃吧。”
小祁缘接过来，又瞟了他一眼，祁缘站在旁边，对他这一眼包含的情绪心知肚明——他的审美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这么大的时候，好像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了吧。祁缘想着，不动声色地走到祝程前面，挡住小了一码的自己的视线。
“你小子看够了没啊？”他语气不善地问。
小祁缘翻了个白眼：“就看一眼而已，觉得你们俩长得还不错。”
果然，自恋也是一脉相承。
他们跟着小祁缘进了院子，四五个小孩子都围着看，稍大一点儿的还知道问是谁。小祁缘拉过来一个个子最高的，把雪糕塞给他：“你给他们分分，冰箱电已经断了，没地方放，赶紧吃完。”
一听有吃的，这群小孩子的注意力立马就转移了，都紧着去分雪糕吃。
祁缘站在这院子里看着，分雪糕的那个小男孩是他的表弟，现在已经快大学毕业了，两人也很少再联系，看着小时候这样的关系，蓦地有几分怅然。
这院子虽已暌违数年，却也熟悉得很，墙角种着一棵柿子树，这会儿枝繁叶茂，把半面墙都遮住了。祁缘记得每年柿子成熟的时节，爷爷都会给他们这些小辈的一家家寄过去。
后来搬家后就再也吃不到自家种的柿子了。还真别说，有点怀念。
小祁缘领着他们进了堂屋，三叶大吊扇还在悠悠转着，看着摇摇欲坠的，除非站在正下方，不然一点风都感觉不到。
“我爷爷搬家呢，你们凑活着坐吧。”小祁缘搬来两把小木椅子给他们坐，还倒了两杯水，祁缘觉得他是看在雪糕的份上才这么勤快的。
“你们看着不像这里的人呐，找我爷爷有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祝程说。
“那你们刚刚说有急事非要进来等？”小祁缘蹙起眉，“你们不会是骗子吧？”
“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问那么多干什么？”祁缘叱了他一句，“你也不看看这有啥值得我骗的？”
“不是。”祝程按住祁缘，摆手打消小祁缘的疑虑，“我们不是骗子。”
“得，我不问。”小祁缘撇撇嘴，又看着面前这个人，越看越觉得熟悉，“你怎么大热天的还戴个口罩啊？不怕闷出一脸痱子？”
祁缘也不想戴的，这么热的天戴着当真是遭罪，他感觉自己嘴边已经长出一圈水胡子了，可又没办法，也不能摘下来。
“我乐意，你别管。”
“嘿——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呢？”小祁缘忍不住怼回去，“我问什么你都得呲一句才高兴是吧？”
他双臂抱坏，小声吐槽一句：“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怎么找到他这样的男朋友的。”
听到这句话，祁缘感觉好像谁在耳边放了一挂鞭，一个没收住，爆出句粗口：“卧槽！”
祝程也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看出来的啊。”小祁缘十分波澜不惊，“就你俩这磁场，我坐这都感觉要被辐射出毛病来。”
祝程瞠目，跟祁缘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竖起一根大拇指，有些东西还真得是天生的。
“哎叔，你俩……”小祁缘似乎又想问什么，但称呼刚出口，就给祁缘惹炸了毛。
“管谁叫叔呐！谁是你叔？”他遽然提高音量，“老子就他喵比你大了十二岁！”
外面院子里分雪糕的小孩，听见这一声，也好奇地歪着头往屋里看。
“卧槽你那么大反应干啥？”小祁缘被吓一跳，“你管我爷爷叫叔，那按辈分我可不得管你们叫叔吗？”
“我不管！叫哥。”
“啧，行吧，你俩——哎，等等，”小祁缘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几岁了？我之前没见过你们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祝程还在想怎么回答这一串问题，祁缘就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That is a secret。”
小祁缘又翻了个白眼，不想再和这个令人讨厌的成年人继续聊天，于是转向了祝程。这个成年人长了一张非常合他审美的脸，如果不是被那人捷足先登了，他真的可以考虑留个联系方式。
“你们到底是谁啊？”他问。
祝程朝他笑笑：“你就当——我们是老朋友吧。”
“老朋友？我爷爷的老朋友？”小祁缘一脸疑惑，“你年纪看着也不大啊，怎么和我爷爷还论上老朋友了？而且……”
“而且什么？”
小祁缘凝视着祝程的脸，像是在大脑里检索什么信息：“说真的，我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我觉得看你有点熟悉。”
“是吗？”祝程觉得有点好玩，“我倒也挺希望之前和你见过呢。”
“为什么？”小祁缘的目光还是方寸不动地落在祝程脸上。
“哎你小子能不能有点边界感？”祁缘不合时宜地又插进来一句，“既然知道是我男朋友了，就不要一直盯着看了好吗？注意礼貌。”
小祁缘翻了今天第三个白眼。
“你少翻点白眼，小心视网膜剥离。”祁缘指着他说。
“要你管？”
祝程情不自禁扬起嘴角，他悄悄拍了下祁缘，提醒他别忘了这趟来的主线任务。
“行了，我们不在这久呆了。”祁缘站起身，光明正大拉起祝程的手，“爷……咳，相旬叔的那支钢笔你赶紧找找，记得帮他放好，小心搬家不小心弄丢。”
“你怎么知道钢笔的事？”小祁缘有些惊奇。
祁缘回给他一个熟悉的答案：“要你管？”
小祁缘下意识就要翻白眼，但想起会有视网膜剥离的危害，最终还是忍住了。他也站起来：“那你们这就走了？不等我爷爷回来了？”
“我……”祁缘顿了一下，他其实还是很想再看爷爷一眼的，但是，那样的话，对未来的影响就会比较大了，他怕自己控制不了。
祝程看他一眼，说道：“不等了，得走了。”
“行吧。”小祁缘应了一声，送他们到门口。
临走之际，祝程又回过头：“祁缘。”
两个祁缘同时看向他。
大祁缘没说话，小祁缘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祝程轻轻笑了一下，答非所问：“后会有期。”
祁缘也叹了口气，回头跟他说：“好好长大吧，你以后会过得不错的。”
小祁缘被他们俩这一人一句告别辞整得一头雾水，不过见人走远了，他也没有再问什么，关上大门回屋去了。
等从胡同里出来，祝程才问道：“缘哥，你是不是想看看爷爷？”
“想啊。”祁缘发自内心地希望，这样的机会，一辈子可能就这一次了，不过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咱们对这个时空产生的影响已经不小了，再跟爷爷和其他长辈碰面的话，估计要出事。而且，不能袒露身份，很多话也没办法说。”
“远远看上一眼呢？”祝程问，“看一看，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也算……不虚此行了。”
祁缘思索片刻，说道：“好，就看一眼。”
祝程牵着他的手，两人在胡同口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来等。
“缘哥，你15岁的时候还挺有个性的嘛。”他笑着说。
“可别说了。”祁缘一脸嫌弃，“不回来这一趟，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会儿这么烦人。一想起来他盯着你看的那眼神，还套近乎，就气得慌。”
“你怎么还吃自己的醋啊？”祝程看他这个样子实在是憋不住笑了，莫名觉得有趣，“这不就说明，你喜欢上我是命中注定的事嘛。”
“命中注定。”祁缘细细品味这个词，“还真的是命中注定。不管什么时候，你出现了，我就会喜欢上你。”
“那是不是应该庆幸，我在你变老之前出现了。”
“确实。”祁缘满脸写着认真，“确实应该庆幸，要是你去的那个时空我已经四五十了，搞不好咱们俩就成父子局了。”
“未必哦。”祝程笑嘻嘻地突然凑近，小声说，“忘年恋也不是不可以。”
“程妃——”祁缘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
祝程笑着不说话。
祁缘跟他笑了一会儿，又正经起来：“不过，咱们回去之后，我的记忆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会不会记得15岁的时候遇到过两个怪人？你到时候咱俩再初次见面，我会不会认得你？”
“不会。”祝程摇摇头，“我离开之后，这个时空里的人就会很快忘记我的样子，只记得遇见过两个怪人，可能会记得你长什么样，但我的样子，不会有人记得。”
祁缘看着他，没再说话，握住他的手不由得握紧了些，倏然没来由地不安。
恰好这个时候，那几辆车又回来了。
他们两个跟在后面，再次走进小胡同里，车就在爷爷家门口停下，祁缘故意放慢脚步，假装是路过。
先从车上下来的是祁自良，他下车后马上绕到另一边开门扶祁相旬。爷爷在搀扶中下了车，祁缘一边走一边回头朝这边望过来。
祝程牵着他的手，帮他看脚下的路。
爷爷以前对他们这些小辈真的很好，经常给他们讲些很多年前的老故事，祁缘对爱情最早的认识，就是从爷爷这里听来的，他没见过自己的奶奶，但从那些黑白照片上看，爷爷应该很爱奶奶。
老人去世多年，祁缘再看到他的时候，忽然好想告诉他一声，说自己也找到了一个可以爱一辈子的人。
但千言万语，还是只能具现为一个没被任何人发现的眼神，六七秒，匆匆而过。
走过去后，祁缘没有再回头，和祝程肩并肩，一直走到胡同的尽头。
“看到了吗？”
“看到了。”祁缘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笑，“谢谢你，祝程。”
祝程也笑着：“那我们就该回家了。”
“嗯，回家。”
祝程抬起左手，把手表的时间调回2034年，然后重新抓住祁缘，按下按钮。
再睁开眼，祁缘看到的就变成自己的家了。
“哇噻……”他抓了下头发，“真跟做了场梦似的。跟15岁的自己面对面说话，这要是说出去那多刺激。”
祝程背对着他，手不自控地扶住沙发，急切地去消化落地时的头晕。
“还好吗？”祁缘过去揽住他。
“没事。”祝程摆摆手，呼吸平稳下来，头晕的感觉才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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