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我趁着林护工不在,特意找到小荷,在和她聊天的过程中,我挖出了不少信息。
原来,林护工照顾的病人,总是没活多久就去世了。虽然这里的人都活不了太长时间,但他手下患者的时间依然远低于其他人。要是一两次倒也没人发现,可是慢慢地,大家发现,这并不是偶然,几乎每个人,都活不过一两个月。
“没人找到证据吗?”
面对我的质问,小荷不说话了。
“你还是回家吧。”小荷握着我的手,眼睛却不停地看挂在墙上的钟表。
“我得留在这,小荷。”
突然,她捏了捏我的手,迅速把我拎起来,拽出员工休息室,摁在不远处测量血压的椅子边,拿起我的胳膊,放进那个机器里,按下了开关。
“你在干嘛?”
我一抬头,小林就站在我身后。
他站在我旁边,阴影落在我的脸上,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又觉得莫名心虚,只好低下头去。
“患者让我帮忙测血压。”小荷着急地回答。
我看了看小荷,又看看我胳膊上的机器。
“对,对,是我要求的。”
他看了小荷一眼,吓得她连我都不敢看了。
然后他按了关闭的按钮。
他难道发现什么了?
“你干什么?”我装作恼火的样子看他。
他忽然弯下腰,用好看的双手把我的袖子挽起来。
“测血压应该这样。”
他看着我说话,可我总觉得他是在跟小荷说话。
叮,铃铃——
“小荷,有患者找你!”
听到走廊那边有人叫她,小荷顿时松了口气。
“我走了,有人找我!”
“嗯,拜拜。”
我跟她道别,一回头,正迎上他的目光。
“你跟她,很熟?”
“你说帮我测血压这个护士?”
他点头。
“五分钟前刚认识。”我笑着说。
晚上,他从医院的监控室走出来,走到护士专门的员工休息室门口,敲了敲门。
“你们好。”林护工依靠在门框边,看着给他开门的两位护士。
“你,你找我们什么事?”一位戴着金戒指的老护士问道。
她身后躲着一位年轻的护士,不敢探出头,手紧紧搭在老护士的肩膀上,露出涂了粉色指甲油的手。
“没什么,请你们吃晚饭。”他笑着,吓得两个人打了个寒颤。
“吃什么?”
“包子啊,你们最喜欢了。”
“我给你带好吃的了,晰宁。”
我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故事书,看着他拿着饭盒从门口进来。
“你介意我这么叫你吗,我看咱俩也没差多少岁,不好意思。”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没关系的。”我伸手去够床边收起来的小桌子。
他抢先一步替我拿起来。
“以后这种事,我来吧。”
我摇摇头。
“我还没到病入膏肓的时候呢。”他看着我的眼睛,恍惚之间,我以为他在可怜我。
“那你先帮我拿着饭盒。”
“没问题。”
我高高兴兴看着他替我叠好被子,在床上放好褐色的小木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期待地看我把饭盒稳稳地放在上面。
“小林小林!”
“嗯。”
“今天有我喜欢的面条诶,还有黄瓜,秋葵也能做得那么好吃。”
我举着筷子,兴冲冲看着他。
他点点头。
“你一会要洗澡吗,需要的话,我帮你把热水器打开。”
“按钮很高,你够不到。”他补充一句。
我一边吃一边回答着。
“那就谢谢你啦。”
饭后,趁他去刷饭盒的空隙,我拿出塞在床垫下的白色本子,急匆匆写下一段话。
【10月21日
食堂有包子,但是他不给我吃,这一定有问题。这里的护士好像都害怕我身边的林护工。听别的护士说,他照料的病人一般都活不了多久,一定要快速找到时机,杀掉他。】
然后,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无意间看见玻璃窗外的夜景,那远处的月亮,白玉一般,孤寂地悬在空中,独自圆着,漂亮得不像真的。
“水好了。”
我回头,看见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摞毛巾和衣服。
我走过去,接过衣服,走进浴室,忘记拿梳子了,又折返回去。
我站在浴室门口,看见窗帘已经被拉上,空调开着暖风,门关严了,他在房间中央戴着耳机,背对着我,正在拖地。
我走到床头柜旁,拿起梳子,一回头,看见他挂在手臂上的口罩,突然暗生好奇,想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悄悄看他,在回浴室的短短几米,我盯着他白皙的侧脸,看见他高高的鼻梁了,马上就能看见他完全的侧脸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他忽然停下来,好像故意不给我看到他的脸似的,又背过身去。等戴好口罩,然后才回头与我说话。
“怎么了?”他问我。
“我,我忘拿梳子了,头发太长了。”我尴尬地解释着。
“好。”
他冲我笑笑,但我只感到一阵心惊,仿佛差点发现了他惊天的秘密。
我回到浴室,锁上门,靠在墙壁的瓷砖上,松了口气。
也许,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可是,口罩下,那张脸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
我摇摇头,想把乱糟糟的想法抛之脑后。
在浴室里环顾自周,我隔着门,隐隐约约能听见小林在门外拖地的声音,我再次试了试浴室的门把手,在确认打不开后,准备去试试水温。
我瞥见洗衣机旁,有个专门放脏衣服的篮子。走过去,看见里面被放了字条:换下来的衣服放在这,我找洗衣的阿姨洗。
旁边有个红色的塑料凳子,上面摞着我刚刚从他手里拿的新衣服。我仔细看了看,有棉质的粉色睡衣,上面印着淡绿色的叶子,是我喜欢的材质和颜色。
我把脏衣服扔进篮子,拉上浴帘,在银质的花洒下感受着舒适水温。
架子上早就备好了头绳与毛巾,就连香皂、洗发精、沐浴露也一应俱全。
我站在那,望着这满满当当的东西,开始出神,不一会,周围开始变得模糊,鼻子发酸。热水从我头顶流下来,划过眼角、脸颊、锁骨……
自从读了大学,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和父母团聚了,假期太短,毕业后的工作又在外地,小小的出租屋更是简洁地不像话,我知道,我不可能在外地永远生活下去,从来没把这里当做过自己的家,所以房子里长久地保持着随时能走的状态。
此情此景,我好像又回到了2013年,那时我刚上高中,天天放学就能看见父母准备好可口的晚餐。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照顾过了,很久很久,没有人关心过我的生活了。
难道是因为我患上了无法治愈的恶性脑肿瘤吗?
“我知道,人都会可怜将死之人。”我喃喃自语。
突然,右侧太阳穴的一阵刺痛把我拉回到现实,我艰难地把水关上,深呼吸了几次,头不怎么疼了。但冷空气又迅速把我包围起来,我马上又打开水阀,温热的水流迅速地把我包裹。
可没过几秒,一阵比刚才更加剧烈的头疼出现了。我痛得直抽气,被水流糊了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我再次想要把水关上,可我伸出手,只能碰到冰冷的墙壁。
“啊——”我痛得几乎喊不出声音,水流声几乎就能把我的声音隐没。
我的眼眶涨得发酸,更加密集的阵痛传来。我拼命眨着眼睛,却更加看不清关水的位置。花洒软管被我碰到,与水阀打在一起,不锈钢的材质让它们的碰撞发出凌乱的响声。
“晰宁,你还好吗?”
我听见了,他关切的声音从门外穿来,可我痛得几乎说不出一句。
“林,林……”
水流声好大,那些水淋在我的脸上,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的双手还在胡乱抓着,奢望能把水关上。
忽然,一阵冷空气袭来,我几乎要蹲下去抱住自己的双腿,我既痛得站不住,也冷得受不了。
我仿佛看见浴帘后面有个黑影,朝我靠过来了,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最后在我面前,化作高大的人形,很快很快,我几乎还没做出恐惧的反应,就知道他是谁了。
吊着帘子的金属挂钩在不锈钢管子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好像大祸临头,又好像即将解脱。
巨大的恐惧并没持续几秒,一张宽大又厚实的毛巾就覆盖住了我的全身。
一个人紧紧抱住了我,隔着厚厚的浴巾,我没看见他的脸,因为他的耳朵此时正紧贴着我的。
是他。
巨大的浴巾将我整个人包住,他紧紧抱着我的肩膀和腰,这样我才不至于倒在地上,身体的重量几乎全压在他身上。我能清晰地察觉到温暖、安心,还有从他身上传来的颤抖。
他为什么在抖?就好像他在隐忍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
“把水关上,水。”我觉得是水流声吵得我头痛。
水流的声音果然在我话音刚落时消失了。刚刚,他用搂着我肩膀的手,关上了阀门。
世界终于安静了,我站在那,脱力一般,被他环抱,还没等我来得及细想他是如何进来的,一阵天旋地转想我袭来,我闭上眼睛,瞬间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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