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晚

“所以你弄丢了那东西?”富江原本坐在桌前无所事事地翻着一本书,听我说完柴山绿和田中玲枝的事,她骤然抬起头,是即将要发怒的样子,“你怎么这么……”

她的话说到一半顿住,似乎要极力克制自己才没有吐出恶毒的语言。

“真夜,你很清楚那东西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吧,”富江忽然按住我的一只手腕,用半是威胁半是委屈的语气道,“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救那个人,你总不会因为可怜那个赝品就偷偷放过它吧。”

“我不会,”我看着富江,慢慢地将手从她的桎梏中抽了出来,“但是你呢,富江?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现在到底在说什么?”富江皱着眉,语气不快,可她刚刚还瞪着我的眼睛此刻却转向了其他地方。

“总之,绝对不能让那个东西被别人拿到,你一定要给我找回来。”她又生硬地转回了之前的话题。

我原本有很多话想要跟她说,可是现在一句也不想说了。我不是一直都知道,富江只会听她想听的事,也只会说她想说的话吗?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我不想也没有资格要求富江对我完全诚实,但是我也不想被她当成傻子耍。

“我好困,要先去睡觉了。”我向她点了点头,就起身向房间走去。

“喂,真夜,明天一早你就去给我找回来,听到了没有!”富江在我身后喊道。

我只“哦”了一声就转进房中关上了门,于是世界在我和富江之间被一扇木门隔断。

我靠着房门坐在地上,头脑昏沉胀痛,但全然没有睡意。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是富江把电视打开了,她似乎心情也很烦躁,一直不停换台。

我就这样在嘈杂又模糊的电视声中发呆,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我觉得我的生活一团乱,或者说,我好像突然有了真实的生活。过去的十几年,我的生活就像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虽然从地底刚刚出来的时候,因为不熟悉这个陌生的世界,被很多人骗过,有过一段艰难的日子,但那些很快就过去了。我学会了赚钱来养活自己,也终于可以像当初的哥哥他们一样坐在教室里学习。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活着,对我就足够了,我对这个世界再没有其他更多的要求了。

但是我现在知道了,真实的生活不是这样的。人只要活着,就会有**,有**就会有痛苦,有烦恼,但也因如此,才会有**满足后的喜悦和快乐。活人的生活是一支高低起伏的乐曲。只有死人的生活,才是一成不变的。过去十几年中我重复的生命和当初在地底昏睡时并无区别。

而我现在终于真实感受到了这种痛苦。这种痛苦,有人将它奉作甜蜜的酒酿、天赐的甘霖,甘心沉醉其中;也有人把它看作狡猾的毒蛇、阴险的陷阱,避之唯恐不及。

这种痛苦,它的名字就是“爱”。

关于“爱”,我并不真正了解它到底具体是什么。从以前看过的书里,我知道如果你爱一个人,你的心会在看见她的时候加速跳动,浑身血液会为之沸腾。但我已经没有属于人类的心脏了,现在我胸膛里的这颗心,只会为诛杀妖邪而震动。所以我其实无从分辨,此刻困扰着我的这种感情到底是不是所谓的爱情。

但至少我能确定,我现在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房门外的那个人。

从我认识富江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试图回避去思考我对她的感情。所以事到如今,我也已经分不清我对她的感情到底从何而来,又是由什么组成的。是对她美貌的倾慕,对她命运的同情,对相似命运的自怜,还是只是寂寞而已?这其中也许有答案,也许没有。

但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因为我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无论我对她的感情是什么,这种感情都永远不会得到回应。

【你……难道不害怕吗……她对我……这样……难道以后……不会……这么对你吗?】

那个次郎死之前对我说的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他的劝导也许有人之将死的真心,也许只是想要蛊惑我去杀害富江而已。但我只觉得他那种自以为是十分荒唐可笑。他以为我不知道富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我从来没有指望过富江会真心地爱一个人,更不用说是爱我,她即使偶尔表现出爱人的样子,也只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已。没有谁可以长久地留下她,只是时间长短不同而已。在这点上,我和那个次郎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至少我绝不会像他那样强行留住她。如果富江要离开——这是必然发生的,我不会哭着恳求她的,我,一定要比她转身先走才行。

想清楚这些之后,困扰着我的那些事似乎也不再重要了,既然已经知道故事将如何结尾,那现在要做的,只是等待而已。也许至少在结尾之前,可以留下一些用以纪念的回忆。

我用毛巾沾了水,对着镜子揉了揉湿润的眼角,打算等那里的红色消散后再推门出去。但就在这时,在电视节目巨大的喧闹声中,我听见了一个十分微小的响动——富江开门出去了。我立马躲到了窗帘后,果然看见了她。

忽然,她向我这边投来一瞥。而我已经将身形完全掩藏起来了,她没有发现异样,于是继续向外走去了。算着时间等了一会儿,我从窗中翻下,跟上了她的脚步。

……

深夜的医院向来是种种异闻怪谈的发源之所。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所有房门都紧闭着,白惨惨的月光直照下来,不时会听见压抑的申吟声和低低的哭泣声,从不知何处传来。

我远远地跟着富江,转过一层又一层楼道。她今天穿着一条雪白的裙子,长发披散,伸长手臂去触摸每一间房门,在幽幽的月光下犹如飘移的鬼魂。如果此刻有人推门出来,一定会被她吓晕过去。

我们就这样几乎走完了所有病房,她似乎依然没有发现那东西的气息,站在那里停了半刻,她忽然向安全通道后的楼梯间走去。

我正要跟上,但刚刚迈开脚,一声刺耳的尖叫骤然打破了寂静的夜晚。而那尖叫声,我总觉得在哪听过,因此行动稍有停滞,正好被闻声转过来的富江撞见。

“真夜?”富江向我走了过来,被风吹起的长发遮掩住了她的神情,“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还来不及回答,那尖叫声又再次响起,随之响起的是此起彼伏的呼叫声和警报器声,整条走廊的灯开始闪烁,将富江的白裙变幻出不同色彩。

而我此刻终于想起那声音似乎是柴山绿,于是迅速抓过富江的手,朝田中玲枝的病房跑去。

当我们推开门时,只见病房的玻璃窗已经碎了,碎屑铺满了地面,床边的呼叫铃已经被按亮。柴山绿就倒在一摊玻璃碎片之间,腹部渗出鲜血,田中玲枝正用她的衣服慌乱地想要堵住那伤口。听见开门声,她茫然抬头,看见是我,眼中流露出一丝欣喜和恳求。但这时,富江也从我身后走了出来,田中玲枝忽然开始发抖,她颤颤巍巍地将手指向了富江,艰难地发出了些嘶哑粗涩的声音,然后忽然晕倒了过去。

我转头看向富江,她脸上也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见我上前去给柴山绿止血,她抱起双臂,背靠在墙上,幽幽道:“这次还要不要我帮你啊,真夜?”

“不用,”我检查完柴山绿的伤口,发现那伤口看着吓人,其实并不很深,于是先简单帮她做了止血,然后回头对她道,“这里是医院,医生应该马上就过来了。”

就在这时,医生护士们推门进来了。

“这是怎么了?”看见破碎的窗户和倒在地上的柴山绿和田中玲枝,他们一个个惊呼道,然后手忙脚乱地上来处理。为了不妨碍他们的工作,我及时地退到了一旁,和富江一样靠在角落的墙上。她看见我过来之后看了我一眼,但并没有说话。我一面试图冷静下来理清这混乱的场景,一面又忍不住想,刚刚回答富江的语气,是否太过冷淡了。

就在一晃神间,有个医生朝我们走了过来,我回过神来,发现是那位眼熟的医生。虽然这几天已经在医院里遇见很多次,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清铭牌上他的名字——田村医生。

“原田同学,你怎么在这里?”他诧异道。当他看清我身边的富江,那张惊诧的神色更加明显了。

“你们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这里呢,”他清了清嗓子,略带狐疑地问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他质疑的口气中,我忽然意识到我和富江有被当作犯人或者同伙的可能,毕竟柴山绿和田中玲枝此时都昏倒在地,而如果有人要去调查监控,就会发现我和富江深夜游荡在医院的场景,那样子看起来确实很可疑。

我正想开口辩驳,说些什么,但忽然注意到田中医生的衣服上沾染着些许血迹。那是他刚刚处理病房现场时沾上的吗?

我清楚地知道,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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