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只有三位,能怎么乱?”稀客翻了个白眼,“马蒂、百合厨房大战乔西法?”
是啊。金池的乔西法家墙是淡青色的,小小的前院种满了蔬菜,十分温馨。巴特克庄园却是不同的。钻石喝完泉水,擦干嘴巴。他身旁,那扇窗因忽起的风瑟瑟作响。天空阴下来,压在破旧的庄园上,让这间棕色房屋的光亮也暗了下去,平添几分阴森。门外,新换的仆人们正默不作声、窸窸窣窣地走动着,不知在他们中,又有几个是像嘉华那样,眼神空洞、十分忠诚,完全由巴特克亲自选定的?
“巴特克已经知道我是恶魔了。”钻石脱口而出。
稀客见怪不怪,乔西法看起来也并不震惊。
“他不可能不知道。”稀客说。
什么意思?钻石看他。
“天使正在抓捕你。”乔西法解释说。
钻石僵了一下,说不上是害怕,还是紧张。但很快他平静下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是啊。”他试着若无其事地说。
他掩饰得应该挺成功,因为乔西法没听出来他真正的情绪,继续说:“我们都回了金池一趟,已经贴满了你的通缉令。连稀客的店门口都有,街道上都在说你是降世恶魔。想必天使们也已和家族交代过,巴特克不可能不知道。”
钻石忽然想起来,赶紧着急地问:“你们现在安全吗?”
乔西法和稀客互相看看:“应该没事。通缉令没有我们的名字,可能不清楚我们的背景。但安全起见,回去时我们都尽量低调,不让旁人知道。”
“我打听了。”稀客说,“目前没人知道你在巴特克家,尤里认识的那几个赏金猎人守口如瓶。巴特克家应该也无意对你做什么。”
也许如此。但钻石有些隐约不安。不是稀客说的这些。也不是巴特克本人的态度。他犹豫了一阵,还是说了出来:“巴特克家和天使的关系比我想得更近,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以前,他们在多瑙还有座庄园。”
稀客敏锐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钻石改口说,“……听说的。”
他无法解释他在圣帝阁教堂所瞧见的真夜的记忆,它们太**,也太久远了。更何况,现在再回想起,那些回忆激起他的许多困惑。
乔西法夺过钻石手中的泉水瓶,钻石已攥了它好一阵。每次喝完泉水,乔西法都会回收瓶子,他说洗一洗可以装下一瓶,不能用还能拿去当废品换钱。乔西法一面拧瓶盖,一面平静地说:“你只能信。这个局势,不信的话,你就会完蛋。”
钻石沉默。
是啊,乔西法说得对。
稀客也点了点头:“就像那个大天使。”
“大天使?”钻石说。
“真夜。”稀客说。
钻石沉默了一阵:“……他怎么了?”
“他完蛋了。”稀客说,“听说是他们那位阿达,认为他此次的任务完成不佳,要把他从大天使中开掉。”
“……你怎么知道的?”钻石说。
稀客看了看他:“我听说的。”
这不算一个回复。就和钻石刚才聊巴特克家时一样。稀客张嘴,好像还想说点别的什么。但他看着钻石,还是选择了沉默,两位好朋友注视彼此了片刻,接着默契地移开了眼睛,仿佛再看下去,就是对对方的挑衅,造成什么后果,难以言说。而他们都不想承担。
“有个人,就是法士,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很久以前你们见过?”稀客转移了话题,看向墙壁,“我回去的时候顺便也问了问他,他说他是个疗愈型的恶魔,可以来帮你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钻石压根没抬头,拧着自己的手指,“好。”
深秋走向冬天的痕迹是如此明显,仅仅过了几天,天气就转成另一个景象。惨白的阳光不到晚上六点就慌忙地收回拳脚,而夜晚又拉得太长,叫巴特克家的墙角吱吱作响。窗外的树越来越秃,道路变得干净,因为落叶更加少了,庭院寂寥得吓人,像坟墓那样平静。
但越是宁静,钻石越是不安。尽管乔西法、稀客讲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新鲜。不是说他指望能听到真夜的消息。稀客刻意不讲,乔西法则不感兴趣,所以他一无所知。他不自觉地又想起伊思说的“自身难保”,那激起了他不愿承认的担忧和疑问。但既然没人愿意说,他便当没听见。可天使们毕竟在追捕钻石。安然无恙地躲在一个房子里,仿佛能永远地安宁居住下去,钻石对此抱有怀疑态度。
也许是钻石在屋里待太久了,太压抑了。毕竟他哪儿都不能去,身上又有病。不过,巴特克倒真的给他换了个有壁炉的房间,是在庄园中央的三楼。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有仆人会定时过来生火,将壁炉烧得旺旺的。尽管对钻石来说用处不大。火和被子一样,摸起来是冷的。
“我建议带他去猎鹿城。”换房间的第三天,稀客带法士来了。他和钻石印象里的差不多,皮肤很黑,神色悠闲。
法士和别的诊断人一样,一进门来,便探出手,用掌心量钻石的体温,又念念叨叨几个治愈咒语。不过和其他人不同,诊断过后,他并没有开方子,或表示要多治几次,而是说的很直白,“这病很古怪,我猜应该是一个魔力强大的家伙下的魔咒,我肯定治不好。但猎鹿城不一样,那儿有恶魔有过类似的病例,有个疗愈型的恶魔也很有名,他治此类病很有效。”
“索尼斯的那个恶魔聚集地?”乔西法问。
“对。”法士挺高兴这儿有个有见识的恶魔,“就是那儿。那医生叫萨旦,也在猎鹿城居住。你们要是想,我可以写封信,把你们引荐给他。”
“那麻烦你写一封吧。”稀客说。
“不麻烦,我这就写。”法士直接拉开壁炉旁的椅子,随身拿出笔,以大腿为桌,边写边说,“毕竟我也在金池听到了点有趣的信息,不然我也不会过来。”
他抬头看钻石一眼,又伏案写字。
钻石有点不舒服,因为那一眼好像在看一颗真的钻石,并默然地评判其价格。
“当然,你们不要误会。我不可能站在天使那面。”法士咕哝地解释,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印章,开了盖子,印在信纸上,“要是那是真的,那就最好了。”
他写完了,把信交给稀客,拍拍他的肩膀,又朝钻石和乔西法点点头,转身走了。
“什么是真的?”稀客去送法士,房门关了。他们的步伐消失了一段时间,钻石问乔西法。他没听懂。
乔西法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但没喝,只捂在手心。
他抬起头,看向钻石,语气轻描淡写地:“因为到处都在通缉你,金池有传闻,说你就是传说里的那个降世恶魔,索尔老爷吓坏了,正帮着天使们逮你,把通缉令发到金池的每家每户。”
钻石嘴巴张开又闭上,不知回他什么,更不知如何讨论流言中的他自己。在巴特克家,那么平静、安宁,因此外面的流言小心地传进来,就越发显得震动人心和怪异。因为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只是钻石离得太远,完全看不见、摸不着它们。
被通缉……降世恶魔的名声……死亡和危险离他只隔了一扇纱窗。但他只觉得身体寒冷而平静,和混乱如此遥远。
“听到的人怎么说?”过了一会儿,钻石找话题说,“信了?”
“反正马蒂没信。”乔西法随意地,“他觉得降世恶魔应该很厉害,不可能来我们家吃白饭。”
钻石皱起鼻子,抬起头看乔西法,那家伙还是镇定自若:“后半句你自己加的吧。”
乔西法走过来,把热茶递给他,哼了一声。钻石笑了,接过茶。但在内心深处,他越发觉得不安。他有种感觉,法士不会出卖他,但通过法士的话,他察觉到在壁炉木柴堆积起来的火焰背后,仿佛有股隐隐的风暴正在靠近。此时越平静,之后就来得越迅猛。
火烧了一晚上。这一晚上,钻石在睡梦中又昏死过去。而他醒时才发现,因为身体冷的像在冰窟里冻过。他睁着眼,瞪着天花顶上火焰的红影,好一阵,他吃力地说:“火是冷的。”
他抱着床杆,在寒意中慢慢坐起来,缓了一阵。好在那感觉已经消退了不少,只是不舒服,但不影响活动。墙上,时间表指向十点。照顾他的女仆平时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来了,但屋里除了他,空无一人。房间外倒很热闹,窗外传来一阵阵说话的动静。应该是有人来庄园了。现在这个房间,因为在庄园中央,望向窗户就能看到大门处的景象。钻石走到窗户,朝外望去。
庄园的雕花大门缓缓打开,十余个人正从大门进来。领头的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家伙。钻石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脸,那人叫春天,曾叫真夜长官。
此刻春天抛却了往日的谨慎,正上下打量这座庄园。他面前,巴特克摘下农用手套,带领着好几个仆人,和他打招呼。
像是有所察觉,春天抬起头,敏锐地朝钻石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钻石赶紧离开了窗边。
门外楼梯忽然一阵阵地颤动,发出咚咚的巨响。响声越靠越近,十分着急,接着房门一下开了。
“走。”
尤里说,和他四目相对。
“天使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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