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告诉我,人这一生是注定的,无论你怎么逃避,只不过是在绕圈子,总有一天,还是会绕回去的。
我不信。
萧何是我表兄,族中唯一一个还肯跟我讲话的人。其他的人,不知为何,都很畏惧与我交谈,甚至就连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是那样地奇怪,让我烦躁得想挥刀斩人。
我是家里的独子,我爹是族中的首领,我很少看见我娘,她一旦出现只可能是为了一件事。
叫我去杀人。
这种事我爹是很少出面的。
我从没思考过他们叫我去杀的人是谁,为什么要杀他们。
我不关心。
这是族里掌事的人关心的事情。
我只要照做就好。
何况,我并不讨厌杀人。
第一次杀人,是在九岁,我爹给了我一把刀,扔我去了仇家那里。
七天后,他们来接人,我站在一堆死人当中,全身血污。
十岁以后,我问铸剑的要一把剑。他们告诉我,剑是用来救人的,你这辈子注定是个杀人的,要剑干什么?
我把他们全杀了,而后有了生命中第一把剑,它叫七杀。
我很爱七杀,这是一把没有剑鞘的剑,不过这关系不大,一把时常需要出动杀人的剑,就算没了剑鞘,也没所谓。
有一年夏至,萧何来看我。
他听人说我最近越发过分,连过路的都不放过。
我说我怎么知道那是过路的,脸上又没有写字,再说了,需要我出动的场合即意味着:一个不留,寸草不生。
我向来独自执行任务。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我与同行,就连萧何都不愿意。
不过我并不在意,身处杀场时,我会忘记所有事,包括我是谁,为什么来这里。那一刻我变成了一头嗜血的野兽,任凭本能释放,肆意斩杀,直到再没有一个活物出现在我的视野。
有人不满?——那让不满的人当面来和我讲。
萧何笑起来。
他很喜欢笑。
我杀人时是不会有笑脸的,而萧何,即便是在杀人的时候,也是在笑的。
我最讨厌他笑。
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这样的人死一千次一万次都太便宜他。
因为他除了是个人渣之外,还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有时我想让他消失,但这世间我唯独视萧何为我的同类,若他死,就只有我一个人了,如此想想,虽厌烦,还是留了他活命。
重阳那日,我离开了家。
离开的契机是很偶然的。
新任务来了,我如常出动,但不知为何,等清醒过来已是三天以后。
萧何告诉我,我最后一路杀回来,神阻杀神,佛阻杀佛,老人们合力才将我制服。
我想起来,近来常有声音在胸内叫嚣,左手手心剧烈疼痛,沿着经脉直侵入心,仿佛要将身体撕裂。
我失去神智,醒来后身边只有死人。
这种痛苦令我生不如死,族人却开始对我严格监管,让我没有发泄的出口。
所以我离开。
外面的日子比在家中自在多了,从没有人来要求我做什么。
我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若没有那毛病,简直像神仙一般快活。
我也看过大夫,但不知为何,这世上庸医如此之多,留他们存活实在祸害世人,所以我随手替世间除害。然而病情愈发加重,发作时痛不欲生,有时我恨不得杀了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如意。
如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因听信贼人所言,被骗离家乡,流离至此。
他的眼神就像一只纯洁的白兔,我想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他。
也好,我正觉一人有些寂寞,只是不知他能在我身边存活多久。
他叫我的名字,又温柔又自然。
我感觉不到他怕我。
很新鲜
头一次
有除萧何之外的人不怕我。
他跟着我穿过市镇,越过丛林。他很听话,对我言听计从。
他对我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却从不发问,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永远带着满足的微笑。无论任何时候,总能先我一步想到我想要的,然后送到我的眼前,孩子般开心地看我接受下来。
每当他用那双漆黑的眸子温柔地看着我的时候。
我心烦意乱。
一段时日后,我又一次发作,失去理智前我听到自己在对如意喊
“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那一刻,竟莫名有心慌的感觉。
我在慌什么?我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让我清醒过来的是如意的哭喊。
他在喊我的名字,让我停手,那张无暇的脸上满是痛苦与悲伤的泪水。
他抓着我的剑,血从双手往下滴落。
明明身体没有受伤,为何心中会有被刀切割的痛楚。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自己松开了握住七杀的左手,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的手腕,艰难而小心地把他的手指从剑锋上挪出。
如意,如意,我喊他的名字,情不自禁地抱他,感受到他的体温时忽然听不见任何声音。
安静
这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所有的烦躁与喧嚣在一瞬间归于虚无。
救赎的白光闪烁着,温柔地包裹我的全身。
我感到自己的心沉在一片宁静的水域中,温暖,安全,充满悲悯。
如意,如意,我在心里轻轻念这个名字。
你是救我的人,你是我在这世上的一切。
你是让我的心归于平静的人。
你是
我的剑鞘
那之后我的人生完全变了模样。
我发现天空是美丽透明的蓝,植被是温柔宁静的绿,风吹过树梢时,鸟儿争相飞起,柔软的,小小的羽毛,落在我的脸上。
生命,我想,这是生命。
我从没觉得活着是这般美好,生命是这般珍贵。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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