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停过吗?它只是...换个方向吹

阿尔卑斯山麓的傍晚,空气澄澈得像一块被反复擦洗的冰。哈尔施塔特湖躺在群山的臂弯里,湖水并非纯粹单一的蓝绿,而是一种变幻的、深沉的、近乎墨玉的色泽,仿佛将亿万年的冰川融化和森林的呼吸都沉淀其中。湖面平滑如镜,倒映着锯齿状的山峰、色彩明丽的木屋群,以及那标志性的、尖顶指向苍穹的哥特式小教堂。一切都纤毫毕现,却又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梦境般的静谧。海拔带来的稀薄空气,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清冽的寒意,也过滤掉了尘世的喧嚣,只剩下风掠过针叶林梢的沙沙低语,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被距离模糊了的教堂钟声余韵。

沈知意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着这个萍水相逢、看起来比自己年轻了七八岁的女孩,断断续续,说了那么多。关于脚尖磨破渗血的芭蕾舞鞋,关于演出前空荡化妆间里独自吞咽的胃药,关于异国他乡排练厅镜子前日复一日的孤独,关于那些掌声雷动后的巨大空虚……那些深埋心底、连最亲密经纪人都未曾尽诉的疲惫、恐惧和不甘,像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出口,在这个暮色四合的山顶平台,对着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哼歌少女,倾泻而出。

没有评判,没有打断。少女只是抱着她的吉他,安静地听着。偶尔,当沈知意的声音因哽咽而中断时,她会轻轻拨动一两根琴弦,发出一两个简单的音符,像无声的应和,又像温柔的承接。

当沈知意终于停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时,少女转过头,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渐浓的夜色里亮得惊人。她忽然问:“跳舞的时候,会像风一样吗?”

沈知意一愣,随即,一个遥远的、几乎被遗忘的画面在脑海中清晰起来——幼年初学舞蹈时,在简陋的练功房里,第一次真正完成一个完整的旋转后,那种身体挣脱了地心引力的、纯粹的、想要飞翔的狂喜。她点点头,声音沙哑:“像风……最自由的风。”

少女的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转瞬即逝。“那就够了,”她轻轻说,声音融进晚风里,“风停过吗?不会,它只是……换了个方向吹。”

那一刻,沈知意觉得被重锤击溃的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像冰封的河面下,第一道细小的裂痕。

沈知意和少女并肩坐在木质观景台的栏杆前。被这异国的湖光山色重新连接。没有言语。言语在此刻显得笨拙而多余。沈知意微微侧过头,目光没有直接落在少女脸上,而是凝望着湖面。湖水中倒映着她模糊的侧影,和她自己稍显清冷的轮廓,被水波轻轻揉皱,又缓缓抚平。

林小满的思绪被拉回,她目光则长久地停留在远方的雪线上。阿尔卑斯山脉顶端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积雪,在暮色下泛着圣洁而冷冽的银光,像一条巨大的、沉默的龙脊。身边是坐的是拖着沉重行李箱、浑身散发着巨大悲伤的陌生女子。她听到女子说起脚尖旋转时的绝望,脱口而出那句近乎天真的话。她微微动了动手指,冰凉的木栏杆触感清晰。她能感觉到陌生女子落在湖面倒影上的目光,那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像湖水的深。她不需要转头确认,就能感知到身边人的存在,如同感知这山风的存在,自然,笃定。

一阵稍强的山风掠过湖面,吹皱了倒影。林小满下意识地抬起手,将被风吹拂到脸颊的发丝轻轻拢到耳后。这个细微的动作,虽没有看向沈知意,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沈知意的目光,终于从那破碎又重聚的倒影中抬起,转向了林小满,她的视线先是落在林小满拢发的指尖,那指尖被寒风吹得微微泛红,然后缓缓上移,掠过她光洁的额角、挺直的鼻梁,最终,落进她的眼睛里。

林小满似乎有所感应,在沈知意目光投来的瞬间,也恰好侧过脸。

目光,在空中无声交汇。

没有惊讶,没有闪躲,甚至没有探寻。林小满那双眼睛,在阿尔卑斯清冽的晨光里,依旧清澈,墨色的瞳仁深处映着雪山、湖泊,和沈知意清晰的倒影。

沈知意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叹息,卸下了某种无形的重负。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动作轻得几乎无法察觉。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林小满的眼底,像在确认一个失而复得的坐标。

湖风继续吹拂,带着高山湖泊特有的清冷气息。远处的雪线在阳光下闪耀,教堂的钟声似乎又响了一次,悠长的余音在群山间回荡。她们并肩站着,看着同一片深邃的湖水,倒映着同一片巍峨的雪山,分享着同一片无言的寂静。所有的过往、所有的身份、所有的喧嚣,都被这天地间的浩渺与宁静暂时隔绝。唯有心灵深处那根被哈尔施塔特山顶的风拨动过的弦,在此刻,于无声处,发出悠长的、契合的陌生人之间的共鸣。??

??

八年光阴,足以将熔金的落日冲刷成镁光灯冰冷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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