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的袭击事件过后,基金会对稀金收集区域的管控更加严格,我也不能随便接近那个区域了。不过基金会并没有没收我的稀金圆盘(现在已经变成稀金团块了),还送了我一千克稀金,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因为稀金是很轻的。
我出门的次数也变少了,主要就窝在家里研究手上的两团金属。我对稀金表面闪烁的条纹很感兴趣,把稀金对着阳光,打光面上可以看到深浅相间的条纹,但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而且这条纹在非常缓慢地流动,一晚上也就挪动一点。
爸妈看我自从又乱跑闯祸之后就爱上了这奇异的金属,以为我脑子又出问题了,想再把医生请回来,被我拖住了。我说,这至少比我整天不读书没事干好。
他们觉得我说的对,也就不再理我了。
基金会每天通过语义流广播通知居民一些来自别的空泡的消息,或者重要的事件。
学校也建好了,不过不一样的一点是,我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打开书包了。授课形式非常先进,是通过语义流传输授课的,并不需要老师。我们学生只需要一起在一间教室里坐一会,聊聊天,慢慢地就会发现我们聊天的内容里面多了一些我们原先不知道的东西。继续聊下去,从我们嘴里冒出来的我们原先“不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
基金会教师宣布下课的时候,我们脑子里就多了好多东西了。但是这样的传输也是有风险的,过量的语义流传输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损伤。不过他们把控好了传输力度,我们只管聊天就行了。所以我们还是需要花挺长时间来学会一门学科,比如中学数学我们就需要学两个多月。
所谓“语义”,就是“现实”的一种存在形式,也就是我们可以认知到的现实侧面,它包括物质和信息。“语义流”就是语义的传输,它传输的内容可以是物质——空泡间通过这种形式传递物资;也可以是信息——空泡之间也通过这个传递消息、传播知识。
基金会投入大量资源研究,终于在进入非物质之前明白了语义流的传输机制。
语义流并不完美,“非物质”可以增加其语义熵,也就是增加语义流的混乱程度。之前所说的“漫漶”就是这个意思,好像一滴墨汁被一盆水冲散而无法辨识,语义流在非物质中也会漫漶直至无法辨识。
现在最大的问题,正是如何减轻漫漶。稀金不会受到漫漶的影响,所以现在传送重要物件会用到稀金屏蔽盒——就像电磁屏蔽一样,用稀金网制作一个容器,里面的物品在传输中漫漶率就会大大降低。但这不是持久的办法。我们需要的物资都需要以吨为单位运输,怎么可能造出这么大的稀金屏蔽盒?
这都是我从课堂上学到的。
“珊,我想你了。”下课了,我走出教室,一个人坐在基金会学校门口的稀金雕像底座上。雕像的形象是龙缠着三个指向中心的箭头,好像是Site-CN-43的标志。
受非物质的影响,昼夜交替已经不复存在。现在计时完全靠基金会的原子钟。他们还打算造一个假的天幕,但被上级拒绝了,所以那个项目从公告板上消失了。现在正应该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但天上既没有太阳,也不见天要黑的迹象。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稀金杆,这是我自己烧熔又在模具中凝固成的。稀金握在手里是暖暖的感觉,我喜欢经常握着它。它身上的条纹还在缓慢地变化,昭示着它的特殊身份。它到底从何而来?又是怎样的物质存在形式?
起风了。寒风吹在脸上,有些刺痛。我戴上了帽子,并没有挪动。我不想回家,回家也是一样的无聊。
电视早就开不了,家里为数不多的几本书让我翻了几十遍,基金会每天就会教知识,这些知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的上。几个朋友都远在别的空泡不知死活,原先热闹的村落如今也冷冷清清,只有在领物资的时候还能吵闹一会。大家话都越来越少了。
基金会的管控确实有效,再也没出现过非物质吞人的情况。但它的管控又太强力了,我们现在几乎处在什么都做不了的状态。
离我最近又对我最好的同龄人,又被非物质夺走了。
我心生恨意,又不知道恨谁;我生这个世界的气,又不知道这样有什么用。
风刮来了雨云,天色暗下来了。这还真是稀罕事,我好久没淋过雨了。
“空泡MP-F3的居民请注意,我是广播员沈岩。紧急发布一则通告。请所有居民立即回到基金会加固的、有非物质防范能力的房屋中,我们检测到雨云中掺杂少量非物质,现在雨云形成原因仍然未知,随时有可能下雨,大家快速躲避。重复一遍,请所有居民……”
我从雕像上跳下来,落地的一瞬间,我身上的金粉全都抖落下来,闪着光落在地面上。我这才发现原来那风里掺杂着非物质,非物质吹在我身上产生了稀金粉。
雨点打落在衣服上,我听到了轻微的撕裂音。随后是蒸发音、砸落等声音。我抬头一看,前面已经有房子摇摇欲坠。广播所言不假,雨水中真的有非物质。非物质正在漫漶物质,让房屋承重结构失效。乌云完全覆盖住了天穹,视野开始变得漆黑难辨。灰黄的空气里飘起了金色的烟尘,到处都是。风还在刮着,雨水从各个侧面向我发起了猛烈地袭击。随着撕裂的声音慢慢变大,一棵小树因为树干漫漶而被风刮倒了。
背上一阵刺痛,我脱下衣服,发现外衣已经破破烂烂。掺杂着非物质的雨水漫漶了我的外套,而现在它们开始漫漶我的身体了。我离最近的建筑物……学校,学校已经关门了。那我离最近的建筑物还有两分钟路程,来不及了。
雨越下越大了。远处已经传来了房屋倒塌的声音和人们的尖叫声。我还以为基金会真的能挡住非物质,原来他们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灾难还是降临了,或早或晚,它都回来。
我蜷缩在一棵树下,努力把外套撑起来罩在头顶上。雨水浸湿了我所有的衣服,我打了个喷嚏,喷出来的金色雾气明显可见。
我没有忘记医生说的话。我的呼吸道表面也有一层非物质。现在正是它们两面夹击、内外齐攻让我漫漶掉的好机会。看来我这么快就要去陪珊了,还真是和她有缘分。
我生气地捶击着身后的树干。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灾难?我到底能做什么?
过了一阵,我的外套终于不堪漫漶,被撕裂成了两半。我就再脱一件衣服顶在头顶上。我忽然意识到这样做的意义也不是很大,就把衣服使劲丢在一边,任凭雨水滴落在身上。
风把雨水吹到了我的脸上,我连忙挪动到了背风面。强风吹得树叶哗响,土石飞动。灰黑的雨云被吹动,慢慢流向了非物质。我躺在树下,生气劲过去之后只剩疲惫。
我好像睡着了。
这次没有梦。我好像流动了起来,穿行在非物质之间。
基金会发现我的时候,我还没醒。不过照他们的描述,以及他们给我拍的照片(其实是记录仪记录下来的影像中的一帧),我在雨停之后被发现在一堆生长着的稀金晶体中。我背后的树已经少了一半,迎风面完全被稀金覆盖。我身上的衣服都长出了大大小小的稀金晶刺,我脱下来扔掉的那件衣服和碎掉的外套已经基本漫漶干净了,只剩一点纤维和碎块证明那里曾经有一件衣服。
但是,我身上没有一点漫漶痕迹。即使他们发现我的时候我已经基本□□地泡在雨水中,他们还是没有在我的任何部位发现漫漶,连我呼吸道里的非物质都没有“发作”将我吞噬。
而且,他们还说了一件事。
我描述的我失去意识的时间,和基金会观测到强风将雨云刮散的时间,很是接近。灾后统计表明,雨云所到之处房屋倒塌率高达62%,但风将雨云限制在了空泡的一个半区,后来居上的强风甚至将雨云直接吹进了非物质里漫漶掉了。
也就是说,另一个半区甚至不知道下雨的事,也不知道灾难如此严重。Site-CN-43正好处在未受灾区域,于是就对灾难的响应迟钝了许多。
这风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是我做的?
接下来就该说珊的故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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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大雨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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