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在竹椅上伸了个懒腰又把身子翻过了另一侧,太阳开始炙烤他的背,翻了一半的书从指间滑落,睁开惺忪的眼睛看了一眼,扭了扭脖子,伸脚将书卷往旁边踢了踢,而后继续合上眼睛休息。
打从惊蛰刚过,婆婆就催促着小白赶紧启程,连日来的春雨天让行程稍微耽搁了几天,今日阳光正好,春风不燥,少年郎享受着春乏时节难得的空闲,只是这竹椅却没有小黑身子靠着舒坦,让人膈的慌。
若在往日,小白总喜欢窝在小黑的怀里看书,那个傻大个也会一言不发的盯着书上的字看,试图跟上小白的目光,但至于看没看进去就不知道了。然后小白会慢慢进入睡梦,似乎小黑的怀抱总是那么催眠,书卷会从手里滑落,被小黑麻利的接住,而后自顾自的翻起来,声音很小,动作很轻微,似乎怕吵到了小白。
小白任何细节都记得很清楚,小黑的个头正好,他靠着时刚好能将脑袋窝在小黑胳膊与胸膛之间的凹处,加上小黑不胖不瘦,身体的柔软度恰到好处,而且总会将自己的双脚紧绷着,小白的脚就有了完美的着力点,几乎是一个天生的靠椅架子,总能给小白一个最舒适的姿势。
“师父,师兄理当过了长安吧?”小白没有睁开眼睛,对着小屋轻轻问了一句。
屋檐下盘膝坐着一个糟老头子,灰白的头发挽的老高,身前的小桌子上摆着一个小茶杯,此时热气氤氲,飘着阵阵茶香。
老头没有睁眼,似乎也在享受这难得的品茶时间,他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按你师叔的性子应该在惊蛰之前就到了长安了,指不定正在酒肆里逍遥快活呢。”
“我说你们师徒两个就不能进来收拾收拾?我这个外人在里面翻个什么劲儿?”屋子里传来一声老婆婆的呵斥,紧接着飞出来一个葫芦瓢不偏不倚的砸在老头的背上,老头没有动作,继续闭着眼睛闻着茶香。
“翻呗,随便翻,说不定能翻出来什么值钱宝贝。”老头回话了。
“这乱糟糟的屋子能有什么值钱宝贝。”屋子里的声音埋怨了一句,没过一会儿又说话了,“之前来的时候怎么不觉着这么乱呢?你们师徒两这是过日子吗?”
“之前有师兄在!”小白窝在竹椅上有气无力很懒散的说了一句。
“对的,之前有小黑在!”老头坐在屋檐下也很惬意的回了一句。
“可怜的小黑,遭的是什么罪。”屋子里的声音同情道,接着又开始呵斥,“小黑走了日子就不过了?这衣服多久没洗?”伴随着声音,屋子里飞出来一件黑褂子,正好罩在老头的脑袋上。
老头拿下来闻了闻,稍微皱眉,“这不是下雨了嘛,就是潮了点、馊了点,还挺干净。”
“不过了,连个做饭的都没了怎么过日子。”懒洋洋的小白又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老头跟着重复道“不过了,连做饭的都没咯。”
“这些衣服小白不能穿,本就体寒,穿着会出大问题的,我挑几件干净的带着换洗,等过去了再购置点新衣裳,这两孩子跟着你这个糟老头子过的是什么苦哈哈的日子哟。”屋子里走出来一个老婆婆,身形矮小,稍显佝偻,但行走之间却颇为麻利硬朗,她手里提着一个大黑布包袱。
“里间还有,进去给我提出来。”老婆婆踢了一脚老头,嘴里吩咐着。
“不是我跟你吹,这么踢我的人活着的不多,你算一个。”
老婆婆来劲了,再踢了一脚,“莫吹了,快去拿东西,再不走太阳快落山了。”
“不去,你看我徒弟天资聪颖就想带走,我干嘛帮着你搬家?”老头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啧啧的咂着嘴。
“莫说废话了,白帝城的人还在长安等着呢,还要先去白帝城一趟,所以行程紧凑,好不容易等天气转暖了,小白还要在路上熬很久。”婆婆提着行李出去,绕过篱笆丢进了一辆马车里。
老头不再说什么,睁开眼睛起身进了屋子,而后提着两个更大的包袱出来。
“这里头装的是啥?你不会将我家腌菜的石头都搬走了吧?这么沉?”老头抱怨了一句。
“小白喜欢读的书,怕他路上无聊的紧就一并装着了。”
小白睁开眼睛瞄了一眼,继续眯了。
“小白喜欢读的书?他看书只看一遍,后面都是做样子唬人的。”老头嘟囔了一句,还是将包袱一并拿去了马车上。
“小白,动身吧,趁着天气暖和多赶一些路。”婆婆在马车边唤了一声竹椅上的少年。
小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略显苍白的脸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而后将地上的书卷拾起,走过去放在屋檐下的桌子上。
“师父,此去……您多保重!”小白恭恭敬敬的对着老头子拱手行礼。
“去吧,我的徒弟岂能窝在这山窝子里当无名之辈?替为师闯出一番名头来!”老头对着小白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里关上了门。
“有你这样教徒弟的吗?”鬼医婆婆对此很不满意。
“徒儿记住了!”小白认认真真的对着小屋行礼。
“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喊人,喊你师叔,你师兄,你鬼医婆婆,实在不行就喊为师,万事有我在,莫怕!”屋里传来一声吆喝,小白也弯腰钻进了马车。
“记得按时吃药!”鬼医婆婆对着小屋喊着叮嘱了一声,马车摇晃着向着山外而去。
不久之后小屋的木门打开,老头子提着一壶酒看着通向山外的小路久久不语,而后灌了好大一口酒。
……
小白掀起帘子看着马车外的景致,他都快忘了自己多久没有出过这座大山了,或者说一直不曾出去过,这还是头一次。
“春寒料峭,你身子弱,莫被凉风吹太久了。”鬼医婆婆轻声提醒了。
“我们先去长安与白帝城的人碰头,然后转道白帝城?先不去杏子林了,是吗?”小白问。
“如果说我的名头在这世间还值点斤两,那白帝城的面子则是一定要给的,他们很少和江湖中人打交道,这个人情机会难得。”鬼医婆婆解释。
“唐国境内还有地方敢自称帝城?而且铸剑山庄本身就姓白,虽说是江湖门派,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敢在门派内地界命名“白帝城”就能说明很多问题,所以这铸剑山庄要么是找死,要么就真的值得推敲了。”小白手里捧着一本书,但心思却在别的地方。
鬼医婆婆看着小白,“若不是身子弱,我怀疑你真是天神的宠儿了,真不知道该夸你还是该心疼你。”
“心疼?从何说起?”小白笑问。
鬼医婆婆长叹了一口气,“一株人参聚方圆几十里的地气才可成药中珍品,这片地界上便无其他灵药成活,也正因为如此才被采药人挖了回来,落了个熬药的下场。你便像那株人参,聪慧为我生平仅见,可以说百十年来无人能及,仿佛老天将天下人的才智集于你一人之身,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越是这样就越要经历挫折,所以我不知道将来会在你身上发生怎样的事,而且江湖多是非,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
小白双目没有离开过书卷,似乎没有在听,但口中却回答着鬼医婆婆的话,“山里的小白或许是某位剑客的弟子,有着一番侠客梦,但山外的小白只是鬼医的徒弟,杏子林的小神医而已,放心吧婆婆,我是个懒散的人,无心这些江湖纷争,当然,前提是纷争不会自己找上门来,小白可是个小气记仇的人。”
鬼医婆婆这才点了点头,而后又好笑又怜惜的抚着小白的头,“你就这么自信自己成为神医?医途可不比别的简单。”
小白微微一笑,“你说过我是天下最聪慧之人,那便知道我有这个自信,否则怎会强行把我带回杏子林?”
“我是看不惯你跟着那个糟老头子过苦日子,想带你出来过点人过的日子。”
“苦日子?您是知道的,山里的日子才是最安稳的日子,出来后反而不太踏实了。”小白抬头看了鬼医婆婆一眼,又将目光放在书卷上。
“过去的事莫要再想了,你和小黑既然入了世就该像正常人一般好好活着。”鬼医婆婆又抚了抚小白的头,似乎对这个白白净净的瘦小少年有着无限怜惜。
“莫说这些,这次白帝城请您去应该是剑圣前辈有什么变故了吧?”小白将话题重新拉回了白帝城。
“此话怎讲?”
“白帝城的人在长安等了一个多月就为了专门请您回去,若不是怕暴露了师父位置强行阻止,他们甚至可能早杀进山里把您绑了去,虽说您的身份没白帝城的剑圣高贵,但在江湖里也是有名望之人,白帝城一般身份还没有这么大的架子,而且若真的只是一般疑难杂症,大可将病患带到杏子林去,想来白帝城还是有这个实力的,可他们没有,要么伤者不宜舟车劳顿,要么身份高贵不宜出远门,也或者两者都有。”
“若剑圣前辈当真还存活在世,想来过了百岁,身体状况比较符合这两种,年纪大,身体有疾,身份尊贵,不宜出远门,所以才大动干戈的请您去白帝城,是故我推测这次白帝之行十有**与剑圣前辈有关。”小白的目光还是没有离开书,但口中分析出的东西却远在千里之外。
鬼医婆婆沉吟一会,“无关是谁,这趟白帝之行都要用心。”
小白点了点头应允。
“莫要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鬼医婆婆提醒了小白一句。
“我没在看书,只是这样显得心静。”小白合上书微微打了个呵欠,脑袋枕在鬼医婆婆腿上慢慢闭上眼睛。
“又乏了?你的身子骨呀!罢了罢了,好生歇息,此去路途遥远,有你受的。”话毕便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的抚摸着小白的脑袋。
马车慢慢穿过林子的小路,轻微的摇晃着,向着未知的地方缓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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