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临江仙(二)

天河从西北雪山深处发迹,一路向着东南而来,穿过了凉州、肃州、长安、横断山脉、云梦、安阳等诸多山脉城池,最后于临风渡入海,斜斜跨过了整个唐国 。

天河穿过横断山之后水势变的平缓,于云梦处形成方圆千里的大泽,后不知何故,湖中小岛慢慢生长,竟在云梦泽里形成了大小近千个岛屿,而传说中的铸剑山庄便在这云梦泽深处。

据说铸剑山庄成立已过千载,如今传至第四十六代,是故不管是在江湖上还是在世人眼中,云梦泽便隐隐成了铸剑山庄的地盘,即使朝廷也很少插手这里的事务。

小白无心看船外的风光,直直在船屋里躺着,一个月的行程让这个没出过远门的少年有些乏倦,脸上的苍白变成惨白,任谁看了都觉得大病在身。

鬼医婆婆坐在床边满脸心疼的握着小白的手,用另一只手的手背在小白额头试探了温度,还好没有发烧,否则就麻烦了。

“你这是身子弱加上行程赶得急,如今换马车为船只,便晕船了,好生躺着休息,我给你熬了点粥,多少喝一点,不然呕吐时会很难受。”

小白摇了摇头虚弱的道,“我这身子被师父和师兄宠坏了,只要上了陆地缓一缓便可,无甚大碍,婆婆莫要担心。”

“你是鬼医我是鬼医?我说了算,粥是一定要喝的,听话!”鬼医婆婆压了压小白的被角,起身出去了,没一会儿果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进来,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的喂小白喝粥。

小白也没矫情,坐起身子将鬼医婆婆吹凉的粥一口一口慢慢喝掉,这孩子就是这点好,分得清轻重缓急,这些倒是从没让人操心过。

“到了铸剑山庄后跟紧了我,虽说婆婆只是女流之辈,但我的徒儿还没有受委屈的说法。”鬼医婆婆叮嘱着小白。

“您觉着我是受委屈的人吗?”小白无力的一笑又躺回了床上,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晕的慌,鬼医婆婆也不再打搅他,带上门后问铸剑山庄的白衣弟子还有多久行程,那弟子回答她大概只要两天。

白帝城这个说法是近百年才流行起来的,以前这里面的城叫云梦,据说是铸剑山庄内部自己人挂了个“白帝城”的牌匾在云梦的城头,慢慢的外人都习惯将这里称作白帝城或者铸剑山庄,云梦的叫法由原先的城池名代指了这片大泽,也代指铸剑山庄。

这其中有很多关节外人没法说清,比如这个“帝”字可不是随便用的,而且好巧不巧的铸剑山庄的人正好姓白,于是“白帝”便有点铸剑山庄自称为帝的感觉,虽说是个江湖世家,和朝堂少有纠葛,但天子能放任白家这般大逆不道吗?难道说只是在剑术一脉自称为帝?所以朝廷里才没有出手掺和这事,白帝城一直沿用了一百年直到现在?

果然到了第二日傍晚时分,几艘船舶在一处绿荫小岛的小码头边停了下来,小白被鬼医婆婆扶着下了船,等踏上土地的那一刻他长吁了一口气,脸色也变好许多,似乎心里有了底一般。

“鬼医,别来无恙。”码头上早就站着一拨人,为首的是一白袍老头,长发短须,都是花白,相较一般老者多了些淡然洒脱,一举一动之间都有着仙人之姿,他先迎了上来,跟鬼医婆婆作着江湖礼。

“白家主,我们又见面了。”鬼医婆婆回礼,看来两人也是旧识,毕竟江湖里地位高的就那么些,尤其是这些老一辈,互相认识倒也说得通。

“此次未曾远迎,失礼之处还望见谅。”白家家主淡然一笑道,语气里稍微带了些歉意,加上他举动间有意无意透露出的气质,着实让人生不起气来。

“铸剑山庄家主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不知是现在就见病人还是?”鬼医乃杏林高手,只看一眼就只这家主身体康健,想来患者另有其人,便先试探着问。

老者看了看病态的小白,“不急,一来这位年轻人似乎有所不便,二来祖父他老人家前些日子又泛舟远行了,可能明后日才能回来,所以两位先休憩一晚再说。”

老者做了个请的手势,身后一杆白衣弟子让出了一条道,老者领着鬼医和小白拾阶而上,进了小岛。

这台阶绕着山势通往林荫深处,这边为一片看不到头的林子,另一边则为断崖深涧,有一道小瀑布从远处的断崖上飞流而下,一条小小的虹悬于断崖之上,有些仙境的味道。

小白多看了周围几眼,在船屋里躺久了,现在急切的想看点不一样的景致,想呼吸一些清新的气息,所以稍微带了些贪婪与满足,那老者回头看了一眼,很和煦的一笑,小白回以笑脸。

“鬼医倒是收了个好徒儿,看模样就知道聪慧的紧,着实让人羡慕。”老者和鬼医婆婆闲聊着。

“白家主说笑了,不过是个顽劣孩子,还挑不得大梁,倒是铸剑山庄的后辈天资聪颖,听说山庄里的事务已经由年轻一辈接手了,其他门派还没这份魄力,也怪不得铸剑山庄传承如此之久。”

“老了老了,就由着年轻人去吧,我们也该享享清福了。”

说话间小径豁然开朗,于山坳处多了几间雅致的小院落,竹制的篱笆,竹制的小楼,院落后还可见一些翠绿的竹林,虽说简单,但胜在清净,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新香,小白很喜欢这里。

鬼医婆婆从小白的神态里能看出很多事情,便随着老者安排,鬼医婆婆扶着小白进了竹楼,老者留下了两男两女弟子侍奉日常起居,便告辞离开,不打扰鬼医和小白了。

“这老者乃铸剑山庄白家第四十六代家主白崖,如今已过七十,多年不入世,可在江湖上的名头从未减弱。”鬼医遣退了四个仆从后跟小床上躺着的小白介绍。

“白家第四十六代家主?那他口中的祖父莫非……传说中的剑圣?”小白身子虚弱,但脑子依旧灵活,见到越多他便觉得需要揣摩的东西越多。

“没错,剑圣前辈已有一百二十多岁,是真正的活神仙,只是世人只听过他的名号,见过面的不多,尤其是这几十年,江湖里很少听见剑圣前辈的消息,甚至有传言说他已作古,如今看来这消息并不属实。”鬼医婆婆说到剑圣时神色里的恭敬是发自心底的,就拿年龄单说,能活到一百二十岁的人的确值得敬佩,还不算其剑法出神入化和其他各种传说。

“一百二十多岁……啧啧……”小白也惊了一跳,这个消息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之前在各种书籍上都未见过这样的人,如今猛然听到不由得他不感叹。

“当务之急是睡个好觉缓好精神,这里不过是云梦泽里最普通的一个小岛,更深处还有方圆过几十里近百里的大岛,白帝城便坐落在那里,你未出过门,有你逛的。”鬼医婆婆抚了抚小白略微凌乱的头发,给他压好被角。

小白在这些事情上很听话,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他是一个嗜睡的人,这病从小时候那场风雪里就落下了,还落下了其他毛病,比如体寒身弱,比如怕黑怕雷,比如怕吃肉,就像小黑听到鬼先生说起吃人时呕吐一样。

鬼医婆婆在床边坐了很久,直到小白的呼吸变的轻微平稳才发现天色早就泛黑了,便用火折子点着了桌上的油灯,而后退出了房间。

“若是灯火灭了记得及时点亮,他怕黑,半夜醒来看不见光会发疯的。若是半夜起了风雨打了雷,一定要记得叫醒我,若没相识的人在身边他也会发疯的。”鬼医对守在门口的女侍从吩咐着,她知道小白很多细节,既然答应了丘老头带小白出来,那便要好生照顾好了,何况现在小白是她的徒儿,何况这个少年人让人心疼的厉害……

铸剑山庄那位女弟子一一记下,鬼医婆婆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连日来的行程也让她身心疲惫 ,一路上还要照顾小白这个伤患,加上年事已高,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此时就在云梦泽边缘处一座小岛上,一位老者正在月下打着灯笼 ,他拢着裤腿在一处水草里摸索,忽地尖叫着跳了起来,手指上吊着一个巴掌大的螃蟹,这才一边咒骂一边雀跃着将螃蟹拎回了避风处。

那里很快亮起了火光,而后传出一阵异香。

月是同一个月,但月下的生活与愉悦却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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