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白馆主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银白刺绣的小香囊,递到她眼前。
荆梦疑惑地看向他,却见他伸手将束口的锦带轻轻一拉,香囊豁开一个口子,只见白光一闪,放在她腿旁的那叠新衣便消失了。
白馆主将束带收紧,放到她手中。
“你没有灵力,无法意随念动,这小包袱我施下了术法,你学会口诀便可驱使它,只不过取物时麻烦一些,它会把物件全部放出,你自行挑出要取之物再把其余的收入其中便可。”
“谢谢馆主大人!”
荆梦又惊又喜,感激地朝他一笑,当即学会口诀,就迫不及待地实践了两次,眼见那新衣在眼前忽而出现,忽而又消失,十分新奇。
她玩得正入神,白馆主忽然掀开了车帘一角,两指灵巧地凭空一拈,捉住了飞入的一枚粉白花瓣,他轻轻搓揉指腹,那枚花瓣便化作了淡淡香风,散入空气之中。
荆梦并未注意到他的动作,忽而闻到一阵幽香,注意力才从储物囊上移开。
“就要到午时,可是饿了?”白馆主问道。
她摇了摇头,“好像不太饿。”
“人类应该是每日需要按时进食的,你这些时日却没怎么吃东西。”白馆主语气有些担忧。
“嗯,貌似是没什么胃口……”
没想到白馆主也察觉了,她记不清上一次觉得饿是什么时候了,尽管每日的菜肴都是色香味俱全,但是她却没有胃口,每顿都浪费许多,奇怪的是,虽然没怎么吃,但却精力如常。不仅如此,人类正常的三急,她似乎也没有了……但这事实在难以启齿,她并未向白馆主提起。
“看你身体并无问题,也许是不合口味,不如今日去桃源居试试?”
荆梦不想麻烦他大费周章,正要委婉拒绝时,脑海中浮现出桃源居的场景,霎时间,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一闪而过。
桃源居、桃花树……莫非其主人与那个梦境有关?
她感觉自己中了邪似的,不知怎地,对那个梦境耿耿于怀,心中一边劝自己不要过度解读,一边却又莫名地无法释然。
“嗯。”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车轮滚滚向前,她从车窗缝隙中往外瞄去,见街上来往的行人,眸中隐隐有了期盼:去去也无妨,或许还能碰见……
“有想见的人?”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隐秘的心事被戳穿,荆梦脸上一热,犹豫了片刻才坦诚道:“乌玄和君夭曾帮过我,当时走得匆忙,连句告别也没有……”
“今日反正无事,你若想,可去上门拜访。”
白馆主体贴的建议却教她犯了难。
“可是我……”她面有忧色,“我如今这个样子……”
且不说容貌外形大变,便是身份也由曾经的竹妖变成了人类,这中间的曲折,三言两语都难以说清……更何况,人类的口碑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像竹幽那样的鄙夷厌恶,她无法再承受更多了……
一只手搭上她的右肩,轻柔而不失力度。
荆梦侧脸,便对上面具之下那双清明的眼。
“随心便可,来日方远。”
独属于对方的温度仿佛从他的掌心传到了她的肩头,直抵胸腔,荆梦心头一热,点了点头。
冬日的桃源居内,桃花依旧灼灼。
酒香、热气、笑语,还有那仿佛漫天飘飞的粉白花瓣,令甫一踏入门内的人恍如踏入了春日林间的一场欢宴。
荆梦神思恍惚地跟在白馆主身后,上楼进了雅间。
“想吃什么?”
这一问教她回了神,目光落在墙边架子上悬挂的两排木牌上,牌上刻有菜名,牌子下悬有铃铛。这桃源居她也来过两次,竟是第一次注意到点菜的方式。
对于琳琅满目的菜色,她只有欣赏的态度,便随意选了两样,白馆主又另外加了一些。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荆梦背对着门而坐,以为是小二来了,犹自望向窗外的河景,没有转头,谁料那人拖开椅子,竟挨着她坐了下来。
荆梦扭头,正对上一张五官深邃英气逼人的脸。
对方见她看过来,爽朗一笑,露出一排白牙,“终于见到你了!”
她惊讶得不知所措,向白馆主投去疑惑的视线。
白馆主淡笑着摇头,“这个不是我的惊喜。”
“小荆梦,你是不知道,这个戴面具的真是心狠,本座一直想来见你,他不让见也就罢了,竟然还咒你昏迷,幸好本座每天在空桑守株待兔,不然真要被他骗了!”
这一口一个“本座”的,除了昆吾城主炎起还能有谁?
荆梦被他意外伤过两次,本能地怵他,但心底也明白他是个率直的性子,本心赤忱,还是礼貌地朝他笑了笑。
“城主大人,多谢关心,不过白馆主并未说假话,我的确才苏醒了几日,今天也是第一次回空桑。”
炎起不悦地皱了皱眉,抱怨道:“明明是本座和你有交情在先,这才几天,你就帮他说话了!”
说着,他狐疑地瞥了白馆主一眼,又倾身靠近荆梦,在她耳边低声道:“他擅长勾引人,你千万别中计!”
在场的除了她,哪个不是耳听八方的大妖,这当面的悄悄话和直接挑明没有任何区别,白馆主一定听见了……
想着,荆梦尴尬地瞟了他一眼,谁料对方竟嘴角噙笑,神色泰然。
“我竟不知,将人重伤也算是交情?”
轻描淡写的一句瞬间就让炎起的气势消了大半。
他着恼地抓了一把金棕色的发辫,朝荆梦看去,原本气势凛人的脸上此时满是懊丧。
“本座真的不是故意的,害你伤了两次,对不起……”
荆梦原本就未曾记恨他,此时见他那么狂傲的一方霸主竟然愿意低声下气给她一个众妖都看不起的人类道歉,心中竟有些感动,那些真正伤害过她的同类,到她死也没说过一句对不起……
“没什么,我没有怪你,九丘上你并不知道是我,昆吾城那次你也已经很好地补偿过我了……”
闻言,炎起暗金的眸子顿时亮起,“我的血果然有效?”
荆梦笑着点了点头,“十分有效。”
“昆吾城主,今日到访可有什么事?”
白馆主打断了二人越来越旁若无人的叙旧。
炎起双臂交叉,眉峰微挑,“没什么事就不能来你的空桑城了?”
白馆主淡笑,“昆吾城主大驾,空桑蓬荜生辉。”
炎起轻哼了一声,没再应答。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暗藏机锋,荆梦听得是提心吊胆,见气氛突然安静,便主动打圆场:“城主大人,您近来可好?”
若有旁人在场,定会笑她这寒暄生硬又愚蠢,昆吾城主是谁?千年大妖,一城之主!难不成会像人类那般隔三差五地犯个头疼脑热?
可炎起一听便明白其中关怀,朗笑一声,应道:“好得很,尤其是冬至过后。”
冬至那日,九丘之上,神木复活,他命悬一线的希望也复活了。
眼前的他眉扬目展神采焕发,荆梦不禁回想起他因神的抛弃而癫狂错乱的骇人模样,心中唏嘘,希望神域打开后,那位唯一的神不要辜负他忠贞的信仰吧……
她收起思绪,趁机打听起故人来,“青耕神医她们还好吧?还有一个叫海煦的女妖,不知城主大人可有印象?”
“你走后,本座就把昆吾城大半的事务交给她打理了,她自然也好得很,至于海煦……“炎起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摇了摇头,“本座见过吗?”
荆梦记起初与他打交道的情形,心道他的确是贵人多忘事,无奈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城主大人见没见过,她是个穿着黄羽衣鹄女,但真正身份是鲛人,当初被云———”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脸上的笑淡了些,“当初云渊把她从城主府救了出来,后来她应该住在青耕堂。”
炎起似乎有了印象,“本座听青耕提起过,那鲛女像是在等谁……莫非是你?”
“应该不是……如果她还在等,等的应该是云渊。”
荆梦隔着衣物碰了碰胸前的鲛珠,她听凤凰说过,主人一旦失去生机,所佩戴的信物便会失去灵力,而赠出信物的那一方是会感知到的。所以在丹穴山时,海煦便应该以为她死了……
但愿云渊能帮她实现心愿吧!
“好久没见过那条龙了,他应该早就回海底当他的王公贵族去了,哪里还会记得一个小小鲛人。你也别想着他了,这种朋友不值得!”
听见炎起替她出气的不屑之语,荆梦回以淡笑,“他应该不会……不过还是谢谢城主大人,那些都过去了。”
“你这样想就好!有的人死了便死了,有的妖走了便走了,该放下就放下,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
炎起感叹一声,瞥了旁听许久的白衣白发男子一眼。
没想到炎起这般莽直的性子也能发出如此深刻而通达的感慨,荆梦正暗自讶异,却听见一声清冷的声音忽地响起。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如此活千年万年,与没活过又有什么分别?”
荆梦一惊,连忙抬眸,见白馆主正望着炎起,而炎起也蹙起了眉。
“本座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不该执着于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
白馆主嘴角噙着笑,“倘若神木完全恢复后,依旧没有改变,昆吾城主是否可以放下执着?”
炎起神色一变,沉默了。
眼见着气氛又冷了下来,荆梦暗自琢磨如何挽救。
幸而,这时铃声轻响,开始上菜了。
小二见屋里忽然多出一位客,极有眼力见地遣人多送来一副碗筷并酒具。
小二走后,一桌尴尬的饭局就此开始,不过……
荆梦悄悄地瞟了眼神态淡然的白馆主,又斜眼瞄了下从容夹菜的炎起,暗自叹道:看来尴尬的只有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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