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皓月孤悬,清辉笼罩着寂静山野,以及这间坐落在荒郊的客栈。
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在客栈二楼的回廊里移动,脚下竟没有一丝声响。不一会儿,那影子停在了一间客房外,鬼鬼祟祟地在门外探头探脑。
昏黑的客房内,一双眸子睁了开来,红光在眼底一闪而过。
下一瞬,房门倏而洞开,门外窥视之人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惊叫呼救,便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咽喉。这一切发生得极快,而且悄无声息,并未发出丝毫声响。
廊下灯笼的映照下,少女稚嫩的脸庞涨得通红,圆睁的双眼闪烁着惊恐的光。
男人血红的右眼不带一丝温度地凝视着她,而那只漆黑的左眼背着光,隐匿于黑暗之中,伺机而动,仿佛魔鬼的注目。
女子心中惊骇,后悔不迭———她不该不听索叔的劝告,耐不住好奇来打探这个传闻中的异类。她想逃跑但是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想求饶,却又呼吸困难,有口难言……难道她要死了吗?!
“你想做什么?”阴冷的男声在她脑海中响起。
她强自镇定,用意识默念道:“小辈风追幻,见到同族,一时好奇,绝无恶意!若有冒犯,请风前辈饶恕!”
“我早已不姓风,也与灵蛇族再无关系。”
“求前辈放———”
女子话还未说完,便双眼一黑,晕倒在地。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人影提着灯笼循着气息急忙赶来,见前方的回廊上躺着一个女子,立刻对着后面的人打了个手势,二人一同上前。
“师父,小姐她没事吧?”绿衣少年抬着灯笼,照亮了少女惨白的小脸。
棕衣男子收回探听脉搏的手,沉声道:“昏迷了,应该没有大碍。”
“奇了怪了,怎么半夜晕倒在外面……”那少年嘟囔着。
棕衣男子轻巧地抱起少女,瞥了一眼身侧紧闭的房门,冷哼一声,“谁知道呢,或许是撞了鬼了。”
绿衣少年没听出其中深意,憨憨地挠了挠头,“师父说笑了,人都没有,哪里有鬼啊……”
一门之隔的客房内,高大的身影静静伫立在阴影之中,一双冰冷的视线注视着屋外的动静,待门外的脚步声消失后,那黑影才转身。此时,床上的女子翻了个身,嘴里梦呓着什么,又沉沉睡去。
“空翠!”
荆梦被熟悉的声音唤醒时,天已经大亮了。
她简单地拾掇了一下,和竹幽再次启程。
他们刚下到一楼,便察觉大堂内众人都盯着他们,眼神异样。
想到这些人形生物的皮囊之下其实是各种各样的妖怪,荆梦就头皮发麻,她下意识朝竹幽挪近了半步,紧跟着他,生怕一不小心落下便被满屋的妖怪分食了。此时的她似乎早已忘了,身边这位原是她最害怕的一种。
忽然,几道身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其中领头的正是昨天那个棕衣男子。
“风竹幽,五百年了!你还是这般心狠手毒,连无辜的同族小辈也不放过!”
竹幽不为所动,冷冷地瞥向他,“什么意思?”
这时,两名青年男子抬着一副担架走进门,担架上躺着一个人,身着黑底白纹的衣裙,脚蹬黑靴,正是昨夜那个叫风追幻的蛇族少女。
荆梦不经意扫了一眼,顿时骇得捂住嘴,往竹幽身后挪了两步。
只见那女孩双目紧闭,身体僵直地躺在担架之上,咽喉处有一道青紫的掐痕,颈侧则有两道尖牙印造成的伤口,伤口处已经溃烂呈现黑紫色,并且扩散到了下巴和半张脸颊。若非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一息尚存,只怕任谁看了都与一具尸体无异了。
客栈内的其他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棕衣男子面露痛惜愤恨之色,“风竹幽!你见我碍了你的眼,冲我来便是,追幻这孩子懵懂单纯,你怎么下得去手!”
“你看见我下手了?”竹幽面无表情地反问。
“你!”棕衣男子痛心疾首,“她昨夜晕倒在你房门外,这手印分明残留着你的气息,而她中的蛇毒不是别的,正是竹叶青毒!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
“是啊!就是你!”和棕衣男子一行的几个青年男子义愤填膺地斥道,“昨日小姐一直问我们关于你的事,结果她半夜就晕在你的房门外,除了你还有谁!”
竹幽冷笑一声,“这手印我不否认,昨夜她在我门外鬼鬼祟祟,我便捉住她警告了一番,她认错求饶,我便放了她。至于这竹叶青毒是从何而来,那我就不得而知了。这天底下难道独我一个竹叶青?”
“这天底下多得很!可这客栈里就你一个!”抬担架的男子怒道。
竹幽嘲讽地扫视了他们一眼,“据我所知,你们昨日同行的有一个绿衣的少年,难道我看走眼了,他竟不是竹叶青?”
“不许你污蔑绿意!”另一个男子气得血眸圆睁,“他自小陪追幻小姐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怎么会伤害她!”
“这么说他真是竹叶青无疑了,既然这位绿意是清白的,不如请他出来对质,我并未污蔑他,只是根据你们的结论合理推测罢了,毕竟你们并未亲眼看见凶手,不是吗?”
“昨晚小姐重伤,师父派他回去送信了!”
“你亲眼看见他走的吗?”
“我……”青年男子被问得哑口无言,又急又恼。
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的荆梦,不禁佩服起竹幽来了。她算是看明白了,这群人想栽赃嫁祸,可偏偏竹幽确实动过手,局面不来于他不利,却被他三言两语扭转过来。
客栈内,原本先入为主的其他客人渐渐冷静下来,他们见这位嫌犯应对有理,坦率镇静,不禁也顺着他的分析怀疑起来。
见状,棕衣男子激动地抬手指向竹幽,厉声控诉。
“你分明就是混淆视听!我昨夜紧急派绿意回去送信,他们自然没有看见。绿意根本没有动机,更何况追幻若有什么万一,他作为随从是要第一个被问罪的。而你,一个五百年前因杀害七名同族被长老们逐出蛇族的十恶不赦之徒,想要恶意报复风氏后代,这动机还不明显吗?”
此话一出,客栈的气氛霎时又紧张了起来,冷不防听说这位嫌犯曾杀害七名同族,而且还是实力强悍的灵蛇族,看客们顿时背脊生凉。他们原本只是想看个热闹,没想到这热闹突然危险了起来,可此刻离开实在突兀,唯恐惹那煞星注意,只好暗暗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好了随时开溜的准备。
紧靠在竹幽左侧的荆梦亦是浑身一震,虽然早就猜到他与家族闹得不愉快,但没想过事态竟如此严重。
她抬眼偷偷瞟去,见他双唇紧抿,冷漠的表情一如既往,但发丝和双眸的颜色似乎变浅了,眼底好似有风暴涌动。
那风暴里藏着莫大的愤恨与痛苦,在不久前,她也那样感同身受,那是她此生都无法痊愈的,刻在骨血深处的伤痕与诅咒。
一股酸楚涌上喉头,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同样冰冷的手,握紧不放。
他轻颤了一下,掌心似有电流涌来,沿着左臂一路往上,击碎重重寒冰,冲上肩膀,而后斜下,直抵胸腔,“滋啦”一声,射入了快要被冻硬的心脏,激起了一阵饱含热意的震颤。
死而复苏,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坚定的掌心。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竹幽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身侧的女子一眼,毁天灭地的血眸眼里划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动容,紧紧地回握住那只将他从地狱拉上来的手,十指交扣。
他抬起头,扫过一屋子神色大变的看客,猩红的双眼露出阴鸷的神色,最后将目光定在一脸阴沉的棕衣男子身上,冷笑道:“你那时也在场,想必知道此事是我主动承认的,我做的我不会抵赖,更何况,你给你大哥收尸时应该见过他的死状,我若出手,这小丫头怎会还有命在?多少年过去了,你还是不敢光明正大地对付我,只会玩这些跟人类学来的下三滥手段,当初我就不该留你一命,杀了你也算是为族除害了!”
“我杀了你这个肮脏的杂种!”
怨毒的咒骂蓦地响起,随之爆发的,是如闪电一般冲向竹幽的攻击,快得只见一道残影,屋内轰然一声,众人惊散外逃。
凌厉阴风袭来,荆梦大骇之时,只觉腰间一紧,便被竹幽搂住,凌空而起,在一片骚乱中,从窗口跃出了客栈。她只觉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眼前的景色极快变幻,模糊不清,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一片嘈杂中那有力的心跳。
忽然,有什么东西溅到了脸上,与此同时,风静止了。她抬起头,因晕眩而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
一只大手挡在了离她的鼻尖不过几厘米的地方,手心抓着一把飞刀,深色的液体正滴滴答答地落下———是血!
荆梦大惊失色,关心之语尚未出口,那棕衣男子和同行之人已追赶上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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