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荆梦紧闭双眼，惊叫还没来得及换气，便跌落到了平整坚硬的地面。
她睁开眼，却是一片黢黑，什么也看不见，四周一片死寂，唯有自己胸腔内猛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清晰可闻。
还不待她思考，便见一抹微光从头顶坠落，映亮了眼前的一小片空间。
“明茎草，给你照明！”
破镜的声音从洞口传来，产生了回音。
地上的草茎约有小臂长，通体散发出暖黄亮光，似乎越来越亮了。荆梦没有应声，捡起明茎草，站起身来，眼前的景象瞬间映入眼帘。
她没有猜错，这里是一座地下墓穴，而她滑落的那处盗洞正通向石室大门外的通道。
这里应该很早就被盗墓贼光顾了，本该藏有机关的石室门此刻洞开，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土灰，她一眼便看到了空旷的石室内摆在正中的三口棺椁和一地的狼藉。
鼓起勇气往里走了两步，明茎草的光芒照清了脚边的一物，荆梦倒抽一口气，吓得又退回门外。
那是一个头骨，准确的来说，是一半残破的头骨。
“看到什么了？快跟我说说！”兴奋的声音从盗洞上方传来。
她浑身一抖，此时竟觉得这声音无比悦耳亲切。
“是陵墓……有棺材……”
“去，看看棺材里有什么！”
除了死人，还能有什么……荆梦背脊发凉，双脚似乎粘在地上了，挪不动半分，她以前也看那些恐怖悬疑片，可是那和身临其境是两码事。
“可以不去吗……棺材里肯定是死人……”她的声音有些抖，带了一丝哭腔。
“棺材里是死人，怕什么！活人都没什么好怕的！快去看看，看了我就让你上来。”
要是活人就更可怕了……某些惊悚的画面在脑海里轮播不停，她只觉心肝脾肺都在颤，可既然已经答应了，竹幽的安危就在此一举……
“豁出去了……”
她咬紧后槽牙，全身紧绷地往前走去，目光死死地注视着地面，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残碎的枯骨，生怕一不小心就踩到了。
就这么短短十米的距离，她却走得冷汗津津，万分的煎熬后终于来到了最左侧的棺木尾。
棺椁早已被撬，连盖都没合上，她看着乌黑的木棺，灰蒙蒙的却丝毫没有腐坏的迹象，心中有些异样，眼神却不敢往里瞟。
“快看看呀。”破镜催促道。
荆梦打了个寒战，猛地回头看去，可背后是空空的石壁，除了满墙早已剥落褪色的壁画什么都没有。可她分明觉得，方才那声音就在她耳后……
破镜似乎能看到她此时的处境……
她心思一转，鼓起勇气走近一步，斜眼往木棺里看去，脸上有些诧异———竟然是空的？
可想到地上的碎骨，便又了然了。看来这墓主人不仅仅是遭遇了盗墓贼，连尸身都被毁了，想到那破了一半的头骨和断成几节的腿骨，她心中发毛，这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啊……
虽然同情墓主人的遭遇，可想到棺材里没有可怕的画面，荆梦便安心了几分。
她底气稍壮，往第二口棺材走去，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果然，还是空的。
这下，她心中有了底，不再犹疑，快步走近最右的棺木，探头看去时，顿时瞳孔一缩，猛地后退了几步，却撞在了中间的棺材上，明茎草失手掉落在地，眼前陷入黑暗。
她慌忙蹲下去拾明茎草，如抓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握着，身子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方才猝不及防将棺材里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具女尸，不是骷髅，而是面目如生的女尸……
“最后一个了，快去看看！”破镜的声音隐隐有些兴奋。
荆梦心底暗骂，咬咬牙，缓缓直起了佝偻的腰背，往前走了一步，生硬地转头斜眼瞟向棺中，心道：这下可以了吧！她正要移开视线，却见那女尸忽地睁开眼，僵硬地挺直坐起，幽幽开口道：“让你好好看看……”
脑子“嗡”地一声，荆梦吓得魂飞魄散，奔命似的往外跑去，却一个没注意，踩到头盖骨，脚下一滑，整个人飞跌出去。
“哈哈哈哈哈———”
一阵恣意的大笑在寂静的石室中响起。
她身子一僵，脸色煞白，缓缓地爬起来，扭头看去，那“女尸”正扶着棺木，笑得前俯后仰。
胸腔内心脏还因惊吓仍有余悸，此时又爬上另一种沉闷酸涩的感觉，她不仅生气，还有点委屈。
见女子坐在地上不做声，“女尸”朝她走来，眼角还因笑意而沾了一点泪光。
“喂，你怎么了？”
待俯身凑近看清了她发红的双眼，“女尸”撇了撇嘴，“生气了？我看你胆小才逗你玩玩，谁知道你连个死人都怕成这样嘛……”
荆梦强压下复杂的情绪，哑声道：“破镜，你把我骗进来就是为了捉弄我，这就是你的惩罚吧。现在你仇也报了，可以放我去找我朋友了吗？”
“女尸”，也便是人形破镜，立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坏，其实是要你进来帮我看个东西，见你有趣，才想逗逗你。”
破镜拉着她便欲往耳室走，却见她一瘸一拐，又闷不做声，莫名有些烦躁，一把将她抗在肩头。
荆梦忽地离地，望着距离有些远的石室地面，突然意识到破镜身材高大，丝毫不亚于她之前见过的男妖。她一声不吭，任她摆弄，却在来到耳室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耳室内没有棺椁，只有两个深坑，一个坑内密密麻麻的人骨摆的整整齐齐，有大有小，少说也有几十具，另一个坑内则是几具兽骨和一些残破的器物，应该是人殉和陪葬品……
她忽然懂了，令墓主人尸首被毁辱的，是怎样的深仇大恨……
“怕还看……”破镜嘴上嫌弃地嘟囔了一句，却是动作轻柔地将她放下。
“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破镜指向眼前的壁画，一头狰狞的巨兽吸引了荆梦的注意力，原因无他，只因眼熟。
见她眼神有变化，破镜一喜，语气骄傲，“这画的是我族，这些人类肯定很崇拜我们吧！“
壁画是石刻的，并不完全写实，反而有些古朴神秘的韵味，满墙的石刻并非一副完整的图画，而是许许多多的场景混杂在一起。狰狞的巨兽旁有许多小人群聚，围成一圈，还有奇怪的符号，似乎是在举行某种仪式。角落刻着字，有些像甲骨文，荆梦暗惊，那奇怪的字她竟能看个七八分懂！还不等她细想，顿时又被那刻字的内容震惊了……
“食父……恶兽……天下祭祀……破镜……”
她不动声色地回头，朝一脸好奇的女子看去，“你活了多久了？”
破镜摸了摸鼻子，“山中不知岁月，记这个作甚……”
荆梦摸了摸石壁上“破镜”二字，神情复杂，“你的名字怎么会在上面？”
“啊？”破镜似乎也被惊到了，凑近仔细地看了看，想来也并不识字，只好笑了笑，“我虽然不记得活了多久，但我确定没见过人类啊……”
也就是说，人类灭绝的时候，她还没出生。
“可那上面，是画的你吗？”荆梦指了指那猛兽。
破镜立即嫌弃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你看我长那样吗？那只是我的同类。”
我看你们都一个样，荆梦腹诽。接着，她灵光一闪，“难道你们一族都叫破镜？”
破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是废话吗，我们都是破镜。”
荆梦语塞，恍然明白过来，破镜根本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她的物种名……可是谁会初次见面自我介绍“我是人类”这种话啊……
“你没有自己的名字吗？就像我是竹妖，但我叫空翠。如果你和同族相遇，难道每个都叫破镜吗？”
“我没有同族了。”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应该是最后一个。”
见她还一派天真，毫无伤感的模样，荆梦忽然一阵心酸，想到石壁上的文字，心情沉重。
这里的古人类认为破镜食父，大逆不道，人王为宣扬忠孝，将破镜钦点为天下祭祀专用兽，势要将其屠戮干净，以警百姓。
“上面写的什么？”破镜俯身凑到她脸旁，炯炯的棕眸中有些期盼。
荆梦摇了摇头，“我看不太懂，只能认出破镜两个字。”
“什么嘛，”破镜失望地哼了一声，“看你人模人样的，又懂那些破规矩，应该是从城池里来的，还以为你识字呢……”
“对不起……”
作为人类，她很愧疚。
破镜不知其中深意，摆了摆手，“算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说着，她便一把扛起荆梦，幽光一闪而过，墓穴再次陷入黑暗。
荆梦重见光明，倚在一旁的石雕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默默地打量起正在封洞口的女子来。她身穿简陋的两截布衣，一头灰紫长发披散在脑后，遮住了一半的后背，露在外的两条腿、腹肌和肩臂都呈现小麦色，线条结实健美。
“咚”的一声，破镜将最后一块石雕放下，原来的洞口早已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生满青苔的大石块垒成的小丘。
“怎么样？可以吧，像不像你说的什么坟墓？”
破镜回头朝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棕色的眸子熠熠生辉，凌厉野性的眉眼顿时柔化了几分，显得有些憨。
荆梦不吝惜地称赞了一句“厉害”。
破镜走近，瞥了一眼她脚上的伤，抱臂道：“我们算是扯平了吧，你可别记恨我。”
荆梦笑了笑，“嗯！你也别怪我朋友啦！”
“走吧！”
如虎豹的猛兽，一说是“獍”，枭獍，传说食母。破镜，传说食父，黄帝欲绝其类，使百吏祠皆用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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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神秘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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