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梦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那双深海般的墨蓝星眸,虽然在龙宫时短暂地恢复过视觉,但此时再看,仍觉惊艳,贵气清隽的脸颊边是银色的发丝,如月辉,又似剑锋。见他朝自己笑,她不自在地别开脸去,这一眼便看见了还坐在地上的海煦,她一身鹅黄羽衣,显得俏丽可爱,那双碧蓝色的眸子正担忧地看着她。
“我眼睛好啦!我能看见颜色了!”
荆梦朝她灿然一笑,“海煦,谢谢你,你真是太神奇了!”
海煦一愣,接着便是苦笑,而后垂眸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姐姐,姐姐!你也看看小左!”
一张粉雕玉琢的脸也凑上来,荆梦低头看去,正对上了那双浅金色的清澈大眼,那眼底正映着一个竹绿长发的少女。
“这是———啊———”
“我”字差点脱口而出,荆梦心中狂跳,幸好竹幽不在,不然差点就露馅了。空翠又不是先天色盲,纵使失忆,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发色也不知道……
她一阵心虚难受,朝小左笑笑,便移开了视线。
此时天色已亮,晨光斜照,树叶翠绿欲滴,光亮的叶片折射出初阳的淡淡金光,头顶天高云淡,还残留着一丝夜的青灰色。天边朝霞层层叠叠,随着旭日初升,绚丽的橙红渐褪,只余一道道血牙色的朦胧印记。
眼前是如此鲜妍的自然之景,身边还站着三个发色各异的妖精,荆梦莫名地想仰天长嚎一声,这些日子,她是错过了多少色彩啊!
见她双目奕奕,神色激动,云渊不禁嘴角微弯,小左也呆呆地看着她,就连方才悲伤愁闷的海煦也似乎被她的喜悦感染,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来。
或许,我还是有些用的吧……她心底的某个角落松动了一块。
荆梦从狂喜之中镇定下来,见三人都默默地看着她,不禁有些尴尬。她偷偷扫了眼海煦,心生愧疚,她遭遇了这么多,还伤着心,而自己却只顾着眼睛的事喜形于色……
似乎知她心中所想,海煦站起身来,主动问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荆梦茫然地望向云渊。
云渊答应陪她找到鲛珠,如今实现了,不知是否要回龙宫。而她自然是要去找竹幽,即便毫无头绪。至于小左,只要他愿意跟着,她便会带着他。
云渊不答反问:“可是有什么事?”
海煦神色认真地点点头,直言道:“如果你们没事,还请你们救救城主府的其他人。”
“城主府还有鲛人?”荆梦大惊。
“不,不是鲛人。”海煦拧眉道,“他们抓我是为因为见到过我掉落的鲛珠,起了贪念,想逼我供出泣珠的鲛人是谁,却不知那人就是我。若不是母亲给我的羽衣,我只怕是……”
又提起了伤心事,海煦喉头一哽,而后仰起头,长吁了一口气,继续道:“我被他们锁在柴房,从他们口中听出,城主府还关着别的小妖,说是什么客人,但这些客人隔段时间便会消失,然后又有新的客人……”
云渊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冷,“你怀疑……”
“嗯。”海煦小脸苍白。
“怀疑什么?”
他们打的哑谜荆梦可不懂。
二人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却是小左拉了拉她的袖角,踮起脚尖凑到她耳边道:“怀疑被吃了……”
“什么?”荆梦大骇。
上一次听到这耸人听闻的恶行还是在条谷山,不是说只有荒野之地才游荡着食妖者吗,不是说他们不敢进城池和大族领地吗?难道是昆吾城主……
可是二人默然的神情分明是默认了这猜想。他们如此轻易便联想到,看来这同类相食虽然骇人,却似乎不是新鲜事。荆梦一阵后怕,还好她遇见的是竹幽,若是个陌生妖,此刻怕是已被消化在妖腹中了……
事实上,荆梦多虑了,这同类相食是绝对的禁忌,路上随便碰到一个食妖魔的概率还是很低的。
最后,四人一致决定,转头回昆吾城救人,却被紧闭的城门挡住了去路。
城门外荒地上,某棵大树后,四人暂时隐匿,正商议对策。
忽地,云渊神色一沉,“他回来了。”
“谁?”荆梦疑惑。
“城主。”
“你是说,城主大人先前并不在城中?”海煦接话道。
云渊点了点头。
“那……”荆梦迟疑了一下,“或许坏事并不是他干的……”
毕竟,阳奉阴违,欺上瞒下的事,历史上屡见不鲜。
云渊却冷冷地反驳:“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虽嘴上如此说道,心中却也隐隐觉察出蹊跷,对方当年修为在他之上,如今千年已过,必定更精进了,同类相食于他的修炼有害无益,何必如此?
荆梦却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语气讥讽,便知先前的猜测没错,云渊一进入城主府的结界,便满身杀气,看来果然是有旧仇。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方城主定是修为不止千年的大妖,云渊作为一条刚化形不久的小银鱼又是如何与他相识还结了怨的?
这一点,与他们萍水相逢的海煦却是想到了。她暗暗吃惊,昨晚亲眼见这银发男子轻松划破城主府结界,便知他修为高深,不然她也不会请求他们回来救其他人,没想到他竟然认识昆吾城主!
昆吾城城主的名头威震四方,但谁也不知道城主真身为何物,更不知他究竟多少岁了,只传闻他曾经差点便可成神……
可这银发男子言语之中透露出敌意与不屑,竟似与他熟稔。那他的修为就不是高深二字可以形容的了。可是如此一个出世的千年大妖,又为何从未听闻过他的声名?云渊?她绞尽脑汁也没想起关于这名字的半点消息,心道或许是自己孤陋寡闻……
她又暗暗地打量另外二人,一个灵力衰微的竹妖,一个灵力在她之下却看不透真身的小童,这三人的组合,还真是怪异……
“海煦,这昆吾城城主厉害吗?”
身边少女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海煦连连点头,“厉害!虽然没几个人见过他,但是传闻他是五大城主里修为最高的一个!”
荆梦脸色一白,其他的城主她不认得,那白馆主她可是见过的,连竹幽在他面前也毫无反击之力,而这昆吾城城主竟比白馆主还厉害……
她担忧地看向面若寒霜的云渊,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要不,咱们不管这闲事了……”
海煦见状,只道是荆梦知道这银发男子的实力不如城主,不禁也有些羞愧。
“如果有危险,还是别去了,就当不知道这回事,我方才也是未考虑周到,更没料到城中戒严,如此防备……”
云渊眼底寒光似乎凝结成冰,往前踏了一步,背对着他们,语气极冷。
“即便不救人,我也要会会他,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
荆梦被甩开的手僵在半空,似被他浑身释放出的寒气所冻结一般,她不自然地笑了笑,讪讪道:“那你一定要小心,我们在这里等你,就不给你拖后腿了。”
云渊却没有听到,他脑中如有岩浆沸腾,那是沉寂了千年的怒火与怨恨。
在湖底漫长的日日夜夜,他曾想过一千种一万种报仇的方法,可是出了封印以来,他带着滔天恨意回到龙宫,手中长剑在疯狂叫嚣,他什么方法都忘了,只想干脆利落地一剑刺破那人的胸膛,然后在他奄奄一息时问他一句,可曾后悔?
可是,那人竟死了!他恨了千年的人竟然已死了千年,他的恨又算什么?千年的幽禁折磨又算什么?他遭遇的背叛竟只是一个残忍的笑话?
后来的日子,他只觉得心空了一大块,没了恨,没了爱,一切都了无生趣。
老天有眼,他竟然遇到了当年的刽子手,他的恨又死灰复燃,化作无边怒火,他突然觉得,自己活着还有意义。
“你们不要进城。”
云渊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消失在三人眼前。荆梦挽留的手连他的衣角也没碰到。
海煦心有不忍,安慰道:“虽然城主厉害,但他肯定也有制胜的把握才敢前去,你不要太担心了……”
“嗯。”荆梦也不知听进去没有,茫然地点了点头。
“姐姐……”小左清脆的声音忽地响起,她看了看海煦,见她充耳不闻,只是紧张地望向远处的昆吾城,这才意识到是传声。
她望向金发小童,只见他调皮地眨了眨水汪汪的浅金大眼,粉嘟嘟的小嘴却是未动分毫。
“姐姐,你不要太伤心了。”脑海中的童声再次响起,“云渊哥哥很厉害的,他可漂亮了!”
见她目露疑惑,空左继续传声。
“小左偷偷告诉姐姐,姐姐可不要告诉云渊哥哥是我说的哦……”
什么?荆梦心中一动,无声询问。
“云渊哥哥是一条很漂亮很厉害的龙哦!”
荆梦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似惊雷炸开。
龙……云渊是龙……
“你怎么了?不舒服?”海煦关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荆梦脑子混乱,恍惚地摇了摇头,喃喃道:“没事,我没事……”
海煦只当她是忧心过度,便未再多言,而荆梦脑海中则回荡着小左的那句话,心中五味杂陈。
她一直都知道,云渊来历神秘,他的修为表现,绝不像一条普通的小银鱼。可是,她只当他死而复生或许是有什么奇遇,从未猜想过与他的相遇,竟然从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身份是假的,死而复生是假的,或许连云渊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吧……
那时,她真心诚意地为害死了他而感到万分愧疚,郑重其事地埋了那鱼骨,再也不敢尝试荤腥,在他看来一定很蠢吧?
后来在龙宫,在鲛人洲……此刻想来,怜澄对他的尊敬,其母突然的态度转变,是那么明显,显然都知晓他的身份,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中罢了……
荆梦陡然一惊,他身为龙族,搅和到鲛人这事中究竟起的什么心思?若站在龙族的利益上,无论是逃离自己命运的海煦还是蓝玉,都是叛逃者,是重罪……
她没空再沉浸在自己的个人情绪里,慌忙对身旁的少女道:“海煦,要不你先走吧!”
话音刚落,脚底的大地震颤了一下,海煦顾不得心中疑惑,荆梦也猛地一惊,齐齐朝昆吾城望去,可以她俩的修为,哪里能看出究竟?
“姐姐,城主府的结界破了,云渊哥哥闯进去了!”
小左兴奋的喊声传来。
海煦惊诧地仰望着悬在半空的金发小童,心中疑惑。昆吾城不算小城,城主府离这里少说有千米,她即便用上灵力也不一定能看清,这小孩灵力在她之下却如同亲临现场,莫非与真身的特殊能力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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