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离山下。
云渊瞥了身后甩不掉的绛红影子,有些不耐,“你不必跟来。”
炎起哼了一声,“本座手下丢下的烂摊子,本座自然有责任收拾干净。”
云渊不再理会他,循着一丝微弱的熟悉气息,便往深处飞去。
正在这时,一道雨滴倏而从晴空滴落,碰到他肩头的那刻化作一道金光,没入他的体内。
云渊神色微变,停下了脚步。
“飞雨令,龙宫来的?”炎起问道。
云渊点了点头,眉头微皱,墨蓝色的眸中闪过一丝挣扎。
“有急事,需要我立刻回去。”
炎起拍了拍胸脯,“你去吧,放心,本座会将你的朋友完好无损地带回城的,等你办完事再来寻她便可。”
“不必了,若你找到她,将此物交还给她,告诉她云渊就此别过。”
炎起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银镯,那翻涌的银色波浪中嵌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
“龙鳞?”炎起不解地看向他,“既然喜欢她,为何又要与她分别?”
云渊睨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叫喜欢?”
炎起微恼,“我怎就不懂?”
云渊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来,“我并非喜欢她,只是闲来无事陪她一程打发时间罢了,如今我的承诺已经履行,自然该离开了。”
炎起向来最最受不了龙族高傲的做派,如今见他这么高高在上的态度,不禁替那尚未谋面的小竹妖鸣起不平来。
“你既要离开,何苦留下这念想,依本座看来,不如毁了去来得干净!”
话音刚落,掌心便焚起烈焰将那银镯包围。
下一瞬,一股冰蓝色的水流如藤蔓一般,将那银镯卷了出来,完好地落回到主人的掌中。
“炎起,你这是何意?”云渊恼道。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炎起怒哼一声,双手抱臂,耳际的红宝石坠子晃荡起来,犹如火苗一般张扬。
“本座生平最看不惯你们这些说一套做一套的妖。”
云渊漠然地瞟了他一眼,“随便你怎么看我,但此物并非你想的那样,她曾救我一命,这是我的谢礼。”
“救你一命?”炎起疑惑起来,“听说那小竹妖灵力全无,怎能救得了你这条龙?”
见他如此神情,云渊不禁冷笑,目光锐利地射向这位始作俑者,“呵……城主大人可忘了千年前封印我时下的是何禁制?”
经他提醒,炎起面色一僵。
当年动手之时他就反悔了,因不愿犯下杀孽,便拔了这条龙的逆鳞,将他的全部法力封于阵眼,并在上面下了禁制,唯有人类主动献上鲜血方可解此封印。
他本以为那场大战不过数载便可结束,届时自然会有人族路过湖边,至于有没有善良之人替他解封,便全看那银龙的运气了。谁知人类竟遭受灭顶之灾,即便人类认输投降,恳求签订和平协议,众妖仍是将他们屠戮殆尽,一个不留。
既然人类死绝了,那他的封印……
脑中灵光一闪,他想通了前因后果,震惊地抬眼,“你是说?小竹妖解开了封印?”
云渊冷冰冰地点了点头,又将手镯递给他。
“请炎起大人务必履行自己的诺言。”
炎起接过,正欲再说什么,却觉银光一闪,狂风大作,旋风之中,一条银色应龙展开双翼,直冲天际,隐没在云层之中。
次日清早,晨露未晞,攻离山中云雾缭绕。
初阳尚未照耀到的一处山谷中,溪涧潺湲,鸟鸣清脆。山涧顺着山势而下,途中岔出一道支流,流进山体底部一处低矮的洞穴,穿过昏暗的石洞,光线一亮,豁然开朗,来到了四面环山的一方小天地。这里被山体环抱,与外界隔绝,其中草木葱郁,遍地生着奇花异草,溪流从中穿过,水声淙淙,更显清幽。
一个身背竹篓的绿衣男子沿着小溪走入谷中,径直朝掩映在青翠间的小木屋走去。他轻轻地推开门,卸下背上的竹篓,便走到木床边,探了探昏睡之人的脉象,而后皱了皱眉,便转身出屋去了。
男子刚走,床上之人遽然睁开眼,碧潭般的眸子里满是惊恐。
她仿佛做了许久的梦,忽而是现代的喧嚣街道,轰鸣声手机铃声不绝于耳,忽而又是异世界的无垠深海,巨蚌海浪,电掣雷鸣。前世今生,画面声音交错混杂,光怪陆离,她就在那变幻的景象中跑啊跑,似乎身后有什么怪物在紧追不舍。最后,她突然撞上一道金色的人影,刹那间千万道金光炸开,透体而过,仿佛直侵入她的脑髓,令她惊醒。
猛烈的心跳渐渐平复,荆梦打量着眼前这陌生的屋子,又觉一阵恍惚,莫非自己仍在梦中?
她起身下床,往门口走去。
一道柔和的晨曦斜洒在脸上,她抬起手臂微微遮挡,眯着双目往前看去,这一眼,便愣住了。
山石清泉,落英缤纷,莫不是世外桃源?
“你醒了!”
有人突然说话,那声音分明温润柔和,却吓了她一跳。
她立刻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绿衣男子坐在树下的石桌旁,正侧过脸朝她看来。
荆梦立刻明白过来,对那人感激一笑,“多谢救命之恩。”
“来。”绿衣男子朝她招了招手。
她依言走近,见对方示意,便坐到他对面的石凳上。绿衣男子熟练地拉过她的左手放在桌上,为她诊脉。片刻后,他收回手去,莞尔一笑,“看来暂时是没有大碍了。”
如此近距离,荆梦已暗暗将他打量了一番,见他绿衣墨发,肤如白瓷,五官俊美,举止文雅,若非那金棕色的眸子,只怕会教她错以为眼前之人是从古代而来的山中隐士、如玉君子。
“在下空翠,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唤我卿宴便可。”
卿宴……连名字都如此古典,荆梦暗自惊讶,不由自主地对这位救命恩人心生亲切,且猜想起他的真身来……
她至今遇到的,知晓对方真身的,有竹幽这条竹叶青,有乌玄那样的黑猫,有空桑城门口一面之缘的狐妖,有破镜那样的上古猛兽,有追杀他们的两只绝美凤凰,有鱼头人身的海卫,有海煦及其鲛人同族,还有云渊那条银鱼……不,是龙……
想到云渊,她惯性地瞄向左手腕,却发觉那里空空如也,顿时慌张地撸起袖子。
见她如此,卿宴问道:“可是丢了什么?”
“嗯,朋友送我的镯子丢了。”
她又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并未找到,不禁蹙眉,“不知何时弄丢了。”
“我带你回来时并未看见,想来是落在了山下的林子里。”
荆梦闻言心中稍安,随即问道:“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这儿是哪儿,离昆吾城远吗?”
卿宴伸出一根纤长的食指,“一日已过,此处是攻离山,离昆吾城不远。可是着急回去?”
“嗯,”荆梦忧心忡忡,“我被那恶妖捉走,下落不明,我的朋友肯定担心坏了。”
忽然,她现出一抹尴尬的神色,欲言又止,犹豫扭捏了一会儿,终是窘迫地开了口,“我没有灵力,又不识路,不知阁下可否送我一程……”
“有何不可?”卿宴勾唇轻笑,“只是……”
荆梦感激地站起身来,却见对方端坐不动,话说到半截却不再作声,只是将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突然间,她胸口猛地一跳,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像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下一瞬,卿宴周身气息骤然一变,嘴角噙笑的弧度分明一样,但温润和善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妖冶危险之感。
他血气饱满的两片唇轻轻开合,语调却像带了钩子,钩得听者心弦悠悠颤。
“空翠姑娘,我救你一命,你却急着要走,还没报答我呢……”
荆梦僵在原地,不敢妄动,简单的一句话却因紧张而结结巴巴。
“谢谢……不知您……想要我怎么报……报答?”
卿宴从石凳上缓缓起身,拂了拂袖角,一袭绿衫舒展开,并无半点褶皱,方才工整地束在脑后的墨发披散开来,竟是微微卷曲,其中一绺垂在前襟,为他瓷白俊美的脸庞增添了些许风流恣意。
可在荆梦的眼里,眼前之人哪还有半点如琢如磨的温润,方才是她看走了眼,这抹绿意并非山中翡翠,而是鲜艳却致命的鸩酒!
“我见你这碧纱束带很是好看,不如赠我可好?”
那声音忽而飘近,她蓦地一惊,这才发觉对方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正欲往后躲避,卿宴却伸手勾住她腰间的束带,将她往前轻轻一拽,两扇胸膛紧紧相贴。
“空翠姑娘,好像不愿意?”男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语气柔和,却又泛着一丝阴冷,教人悚然。
荆梦浑身僵硬,被他钳制住挣脱不得,只能死死地盯着眼前一小片绿衣襟。
“这是别人的礼物……不如您再换个别的?”她硬着头皮答道。
卿宴不咸不淡地笑了两声,两指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仰头与他相对。
“怕成这样都不肯送,难道是情郎送的?”
被迫直视他的荆梦自是无法忽略那戏谑的笑,心感羞耻,倔强地移开了眼珠,否认道:“不是……只是朋友。”
“呵……”卿宴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却令她有种被毒蛇缠绕住的阴冷错觉。
“你那情郎,叫风竹幽吧……”
卿宴感受到怀中之人抖了一抖,眼底掠过一道幽光,继续不轻不重地说道:“这样吧,你告诉我他现在在何处,我便不抢你的宝贝。”
到了这时,对方的真实意图昭然若揭,荆梦哪还看不明白。
这卿宴定是认出了她腰间的蛇蜕,想要探听竹幽的下落。竹幽曾说过,百年前被逐出蛇族后他一直在山林中避世而居,交游甚少,只有空翠这么一个朋友,而此人却知晓他姓风,想必是他在蛇族的故人。看对方这态度,或许和之前那些蛇妖一样是想找他寻仇的……
她脑中警铃大作,嘴上却应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们没在一起。”
竹幽与她的确失散好几日了,她所言非假,话也回得有底气。
卿宴定定地盯着她,似乎在揣度话中真假,好一会儿才挑眉笑了笑。
“既是朋友,便该多多联系。”
话音刚落,他指节用力,将那碧纱带扯入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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