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舆继续向北奔驰之际,昆吾城中的青耕堂内,一道银色的身影匆忙赶到。
青耕见了来人,立刻抬头唤了一声“海煦”。
只听“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黄衣女子跑下楼来,在看见来人时,又惊又喜,正欲开口,便听他抢先说道:“小竹妖呢?”
海煦一愣,立刻反应过来,连忙道:“他们刚走,你要找她,还来得———”
“她无事?”云渊打断了她的话。
“城主将她送回时她的确昏迷过,不过已经无碍了。”
闻言,云渊眉头微微一松,道了一声告辞便转身往外走去。
“等等!”海煦心中焦急,一把冲上前欲将其拉住,却连衣角也未碰到。
云渊步子一顿,回身不解地看向她,“你还有事?”
青耕就在身后,可海煦已经顾不上隐瞒什么,恳切直言道:“空翠妹子离开前跟我聊过……我想求云渊大人您帮帮我,和母亲与哥哥见一面……”
见云渊点头应允,海煦心中大喜,却在听到他接下来的话语时又一阵失落。
“不过,现在我有要事在身,待我回转,路过此地,带你回去。”
纵然失落,但毕竟他已应下,海煦心中稍安,感激道:“海煦先行谢过了,不知云渊大人此事要办多久?”
“顺利的话,可能半月,不顺的话,还望你耐心等待。”
说罢,他也不待海煦回话,便闪身离去了。
接着,一道银光没入了城主府的结界中。
“你是何人!”银色身影落在花园中时,府兵立刻将他团团围住。
云渊面上波澜不起,一双墨蓝色的眸子环顾四周,“我与你们的城主大人曾有数面之缘,此刻来找他叙叙旧。”
数日前那翻天覆地的大事,府兵无人不知,对这道曾经出现在水镜中传得满城皆知的银发男子都印象深刻,对于他与城主过招的事迹自然也都有耳闻,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便推出一人作为代表,恭敬地回应道:“这位大人,城主大人不在府中。”
云渊收回打量的视线,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既然如此,待你们城主回府之时,请给他带个话,就说云渊来找过他,想要问他,交到他手上的东西被弄坏了,要如何赔偿。”
众妖哪能感觉不到这银发男子散发出的威压,只好连连点头,盼着这尊大神快些离开。
云渊抬头,看了看空中太阳的方位,袖角一挥,便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巨海龙宫之中,一滴飞雨落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把将其拈住,那雨滴顿时溅出点点金光,消散不见。
长霆听罢传来的消息,指尖轻轻敲击着水晶案,大拇指上的血玉扳指一晃一晃,格外醒目。
他眉峰轻挑,金眸微眯,“有趣……”
一连五日,“马”不停蹄地赶路,黑暗中,前方隐约可见一座城池的轮廓。
竹幽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看,夜色正浓,乌云蔽月,四野一片漆黑,远处的千家灯火随着车轮的滚进越来越亮。
“离都广城不远,我们休整一日,再继续北上!”
听见他这么说,半靠在车厢内的荆梦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她从没坐过长达五日的长途车,虽然一路不用她操心任何事,这副身躯也不会像人体那般容易疲累,但身边一个是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闷罐子,一个是问东问西心智尚幼的小话痨,她实在是无聊啊……本以为前面就是目的地,没想到还只是到了中转站……
“可是不适?”竹幽见她神色恹恹,关心道。
小左闻言也向她投来关切的目光。
荆梦立刻坐直了身子,尴尬地笑了笑,“我没———”
话语戛然而止,她脸色一白,笑容顿时消失,张着的嘴都没来得及合拢,整个人木然地僵住,似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空翠!”
“姐姐!”
两道惊呼不约而同地响起。
竹幽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摸上了脉门。
小左则一脸惊恐地晃着她另一只手臂,大喊道:“姐姐!姐姐!你快回来!”
“嘶———”
荆梦猛地吸了一口气,双目又恢复了神采,她迷茫地看着一脸紧张的二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竹幽眸色深沉,问道:“你不知道?”
“我———”
“归来———”
忽然,她又定住了一瞬,却又被小左的哭喊声拉回了神,疑惑道:“你们没听见吗?”
“听见什么?”竹幽眉心紧蹙,神色愈发冷了起来。
小左摇了摇头,眼角挂着泪,死死地抱着荆梦的一只胳膊,“姐姐,你吓死小左了!你不要走!”
“放心,姐姐不走!”荆梦安抚地朝他微微一笑,扭头对竹幽道:“有个声音,在喊归来什么的,阴森森的,你们没听到?”
竹幽狐疑地摇头,“并未听见什么声音。”
“魂兮———归来———”
那声音又蓦地在脑海中响起,似乎从幽远的地方传来,这一次不再那么阴森,而是深沉慈爱,直入人心,似乎带着魔力,荆梦只觉神魂一颤,为之梦萦,痴痴地便欲朝那儿走去。
“姐姐!别走!”
竹幽一把扶住直直往旁歪去的少女,见她双目呆滞,心知不妙,便欲给她输灵力,金发小童却是一声嚎啕,将她整个人紧紧抱住,刺目的金光霎时从他体内爆发四射,映亮了整座车厢,甚至直破车壁而出,将漆黑的荒野照得亮如白昼。
“魂兮———归来———”
“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详些!”
“魂兮归来,无东无西———”
“魂兮归来,无南无北———”
“魂兮归来,何为远些?”
“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魂兮———归来———”
女祭司停止了吟诵,此刻她口干舌燥,额际起了一层薄汗,显然方才郑重的吟诵损耗了不少灵力。
她喘了口气,才向身着黑金长袍的女子行了一礼,“族长,我从古藏书中了解的招魂过程应该就是如此。”
姬玄凰向她轻轻颔首,“祭司大人,辛苦了。”
从族长提出要求的那一刻,直到现在演练结束,女祭司始终满腹疑问,为何族长会突然好奇人类的招魂仪式,还要她严格地按照原样模拟一遍……可她知道,她只需履行职责,听命行事,有些事,不该她过问。
“母亲,快看看,这返魂香有用吗?”祭司走后,一道焦急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顺着声音往上望去,只见数十米的高空之上,一身利落红衣的姬凌焰正坐在千寻树粗厚的树枝上,隐匿在那垂落的莹若流星的万千枝条中。
姬玄凰叹了口气,伸出右手,便见地上的奇花异草之间,两片平凡无奇的树叶浮起,飘向她的掌心。
与此同时,金光一闪,方才树叶附着之处竟凭空出现了两个人,一立一躺。
姬扶风亲身领略过这障目之叶的神奇,不免感叹,“以前人类发明一叶障目这个成语,取笑见识浅薄之人,却不知世上确有障目之叶。”
姬玄凰将目光落在躺着的那人身上,金眸深沉,“没有成功?”
姬扶风轻轻摇头,“不过,方才她眼珠动了动,应该是有作用的。”
“真的有用?”
树上的姬凌焰神色一喜,灵巧一跃,稳稳地落在他们身侧。
那是一个衣着怪异身量瘦小的短发少女,此刻赤足仰躺于摆在院内的小榻上,两脚和头边各摆着一盏长明灯,身侧各放置着一个铜制小香炉,其中烟气袅袅,散发着馥郁的异香。
“千真万确,祭司招魂之时,她的确有反应。”姬扶风神色认真,“说明这返魂香配合招魂是有效果的,或许因为相隔太远,或许是祭司大人功力不够,香气被稀释太多,无法立竿见影。”
姬玄凰点头,“既然如此,你们这次便携带着这香下山。”
姬凌焰郑重地点头,眸中金光熠熠,“母亲放心,这次有了返魂香,我们一定会将摇光顺利带回来!”
闻言,姬玄凰无奈地挥了挥手,“去吧,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姬凌焰点头示意,正欲飞身离开,却被一只手拽住。
她疑惑地望向姬扶风,却见他正略显担忧地看着他们的母亲。她一愣,便听姬扶风说道:“母亲,可是在担忧神树的异况与摇光有关?”
“你也听说了啊。”姬玄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向来镇定从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忧愁。
她仰头看向灿若星河的巨大树冠,“你们可知,我族圣物的来历?”
姬凌焰立刻骄傲地答道:“谁人不知!千年前大战之后,神罚降下,暴雪冰封,百年永冬,后来天降圣物摇光于我们丹穴山,紧接着又长出这千寻树,冰雪一夜化去,万物重现生机。”
姬玄凰浅笑着瞥了她一眼,轻轻摇头,“你们只知其表不知其里,不过也不怪你们,此事机密,只有我与几位长老知晓。”
说着,她眸光飘远,神色严肃起来,“摇光,的确有神力,却并非偶然降落于我们凤凰一族,它原是我族一位先辈的内丹。”
兄妹二人不约而同地露出震惊之色。摇光是圣物,是天降祥瑞,是象征着整座大陆安宁的至宝,无妖不知,无妖不晓。而他们凤凰族更是以此为荣,以守护世上安宁为己任。这样神圣的摇光珠,竟是内丹?
“数千年前,我族有一位资质非凡的九翎金凤,修习千年难得一见的光之法术,后来他顿悟天机,飞上了神木之巅,步入神域。那之后,我族再未有成神者,也再没听过他的消息。千年前,此珠从天而降,蕴藏巨大神力,且光之灵力深厚,类似于我们的元丹。长老们推测,或许是那位尊者不忍看这片大陆生灵涂炭,自陨神体,降下神丹,化解了神罚余威……而那位尊者,尚未成神前的名讳,便叫摇光……”
说罢,姬玄凰慨叹一声,庄严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其实也不怪这个人类,此事或许有大的机缘罢!”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莫非,神木的异常真与摇光有关?”
姬玄凰摇头苦笑,“我也不知,只是摇光作为大陆上众妖信奉的圣物,又与这人类扯上了关系,以后我们凤凰一族怕是再也无法隐居一隅了……”
“对不起,都怪我!”姬凌焰愧疚不已,“如果我没偷拿摇光……”
姬玄凰拍了拍她的臂膀,“有些事,该来总会来,冥冥之中,母神或许早已安排好……”
说罢,姬玄凰怔了怔,似乎没料到某个久违的词汇还会从她口中说出。
三人陷入了沉默。
远处的弱海一片漆黑,静默而宽广。夜风从海面飘来,拂过丹穴山脉的草木花石,扬起了千寻树纤长的枝条。黑暗中,仰头看去,似星辰摇曳,似萤光飞舞,如一场绮丽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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