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桃源居内酒正酣。
这座酒楼内部的装潢同外表一般华丽，但多了一份别致。精美的雕栏珠帘自是不在话下，更令人眼前一亮的则是大堂正中间屹立着的桃花树。
和寻常的桃树不同，这株尤其高大，约有两层楼高，根部用青石垒砌围起，与地面铺陈的木板隔开，可见根系已深埋地下。褐色的枝干粗壮虬曲，旁逸斜出，从枝干到树梢都开满了桃花，如同一片粉云将一楼大堂荫蔽其下。
若落座大堂，在树下把酒言欢，仰头便是花阴烂漫，低眉则是玉液金波，四周宾客欢宴，对座知己换盏，酒香花香与笑语交织，无不令人沉醉。
若从两侧的楼梯移步二楼，进入陈设精美的雅间，则另有一番静谧闲适。临窗坐饮，可俯瞰烟波船影、河岸夜景。若将朝向回廊的窗子也打开，灼灼桃花便映入眼帘。夜风穿堂而过，吹得花枝簌簌，此情此景，犹如置身林中小屋，赏窗外春夜花景，自斟自饮，怡然自得。
由于来得晚，二楼雅间已满，她们只得在大堂较偏的一桌落座。
荆梦还未从这株桃树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乌玄则兴致昂扬地介绍起刚上桌的酒。
“这是桃源居的招牌，春日醉！他们掌柜亲手所酿，喝过的没有不说好的，还有千里迢迢慕名而来的呢！小翠你尝尝，说不定能尝出味来！”
晶莹的琥珀色液体从玉壶中注入到水粉色的琉璃小盏中，头顶的花枝倒映其中，真如桃花照水，满目春光。
这时，夜风拂过，花枝摇曳，落花星星点点，犹如一阵粉雨。
荆梦伸手去接，花瓣却在即将触碰到皮肤的那一瞬化成轻烟，消失无踪了。她惊奇地四处打量，地面仍是干干净净，一片落花也没有。头顶的花雨仍在飘洒，却在落地前散作飞烟，不沾尘埃。
真是梦幻至极！
见她目露惊叹之色，乌玄得意地笑道：“好看吧？这棵可不是普通的树，它是灵力滋养出来的！”
“它是假的？”荆梦讶然。
“倒也不是，它是有实体的，不过不会像普通的树那样花开花谢。它没有虫害，不会结果，一年四季都是这个样子。”
一株永恒定格在最美花期的树，好像成仙一样，超脱了生老病死。创造出它的妖一定很浪漫吧……不知这里的妖是不是也像这棵树一样长生不老呢？
“小翠，回神！”
荆梦跳出思绪，便见乌玄双肘支在桌面，手托住下巴，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她。
“快尝尝看！”
她努了努嘴，指向桌上盛满酒的琉璃盏。
在对方期待的注视下，荆梦浅啜一口，惊喜地点点头，“能尝到一点点香甜！”
“我说吧！”乌玄目光熠熠，眉飞眼笑，“多喝点，万一味觉喝好了呢？”
她又从盘中取出两只琉璃盏，一一斟满，摆到她面前，正准备开口，却突然耳朵一抖，注意力被两桌之外的对话吸引过去。
“你是说伯奇兽？”
“对呀！就是那以噩梦为食的伯奇兽，把那孟娘子家的墙撞了一个窟窿，今早那条街上都一片狼藉呢！”
“不是说伯奇兽都悄无声息的吗？它吸食噩梦，让人睡得香甜，该是吉兽才对，怎会如此？”
“具体情形我也不知，不过……听说是吸到一半被惊到了，伯奇兽胆子小，便慌不择路了。”
“啊———什么噩梦竟这么可怖？”
“不是！不是被噩梦惊到，是屋里有人闯入……”
“什么？孟娘子没事吧？谁敢在城中如此猖狂行事！”
“乌玄，乌玄———”
少女的呼唤传来。
乌玄一边支着耳朵继续听，一边为刚听到的奇闻轶事兴奋不已，忍不住就想找人分享，“小翠，你知道伯奇兽吗？”
“什么兽？”少女口齿有些含糊。
乌玄这才觉察到不对劲，转头望去，见她面色酡红，眼神迷离，心中一惊，连忙夺过她手中的酒壶。壶中只剩了个底，她仰头倒入嘴里，玉液顺喉而下，口齿生香。
是春日醉没错，虽然她喝得有点多，但不至于醉成这样啊？
乌玄心里没底，晃了晃她，“小翠？你没事吧？”
少女却乐呵呵地朝她咧了咧嘴，露出两排齐整的白牙，“你才是小翠！嘿嘿……这水很好喝，别的都没味道，它有！”
当真醉了！
乌玄一把将她扶起，转念又有些犹豫，就这么把她带回去，岂不是又要看那冷血蛇的臭脸？
忽然，她浑身一僵，抬眼看去，原来小竹妖的手不知何时摸到了她的头顶，还一下下来回摩挲着，那感觉就好像……在逗弄宠物？
小竹妖靠在她身上，嘴角噙着笑，正在嘟囔什么，她侧耳凑近，才听到她细如蚊蚋的憨笑声。
“小猫咪……可爱，咪咪……”
乌玄头皮一麻，瞬间面红耳赤，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她立即捉住那还在犯事的手，将她一把抱起，逃也似地离开了桃源居。
刚打听完消息回转的两人捕捉到正离开桃源居的那抹身影，眸色顿时一亮，惊喜地对视一眼。
“追！”
乌玄气鼓鼓地冲出桃源居，没走两步便敏锐地发觉被跟踪了。她收敛心神，护紧了怀中之人，脚尖点地，如一道黑色魅影，没入了黑黢黢的夜色之中。
只可惜，怀中那抹青碧之色和醇厚的酒香暴露了她的行踪，身后两道影子怎么也甩不掉。
“黑猫！你别跑，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一道男声在脑海中响起。
“有话直说！”乌玄嘴上答应，脚下却并不松懈分毫，继续在屋脊间疾速腾跃。
身后两道影子紧追不舍，脚尖似乎不曾沾地。
看来会飞？不知是何来历。乌玄眸中绿光幽深，脑中正飞速地寻找摆脱他们的策略。
“你可曾见过一个蛇妖？竹叶青？我们有要事找他！”
“没有！”乌玄不假思索地否认。
“你说谎！”一道洪亮的女声怒吼，震得她脑袋里嗡嗡响，“你怀中的小竹妖与那蛇妖昨晚还在一起！你怎会不认识！”
乌玄心中一紧，这女子比那男子修为更高。他们以二敌一，且两人实力皆在她之上，而她还抱着个小竹妖。若他们出手，她必输无疑。
忽然，腰间一松，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直往下坠去———那是她准备带回家的春日醉！
眼看酒坛就要砸到人群，不知是谁要灾殃，乌玄默默道了声对不住，不管不顾地继续奔逃。
谁知，意料之中的骚乱并没有传来，乌玄分神低眸去看，街道如常，那酒坛子却安然无恙地落在了路旁的石墩子上。
电光石火之间，脑子里闪过一个猜测。她出其不意地从屋脊跃下，落到地面，在人群中左闪右避，向前狂奔，惹来一阵阵惊呼。
“该死的！”姬凌焰低咒一声，怒道，“你就不该乱发善心，这猫浑身都是心眼儿！”
她一边抱怨，一边继续在高处追踪地面那道嚣张的黑影。
紧随她身侧的姬扶风，听到突如其来的责备，苦笑道：“善心倒是其次，主要是母亲交代低调行事嘛……”
“一个酒坛而已，又没人看见我们！反正昨天那么大的窟窿也弄出来了！这下倒好，被她猜到了我们有所顾忌，故意闹出动静，这还怎么追？”
乌玄见对方果然不敢惹出动静，得意地勾起嘴角，一边继续往热闹处钻，一边盘算着如何彻底甩掉对方。可还没来得及想出对策，这段繁华夜市眼看就要到头，她心中闪过一丝异样，是她跑得太快吗？印象中这条街似乎没有这么短……
再往前便是一片民居，路上行人寥寥，此刻回头更是不可能，乌玄心中焦急，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冲。
在她身后紧追不舍的二人则是大喜过望，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下看你往哪逃！”
姬凌焰暗喜，正欲发招俯冲时，一阵妖风袭来，卷起漫天花雨，迎面扑来。霎时间，满目粉白之色，模糊了视野。
“交给我！”
姬扶风悬在半空，大袖挥起，一股清风顿时平地而起，扶摇直上，将这粉雨卷入天际，散作漫天飞花。
视线归于清朗，姬凌焰定睛看去，那巷子里哪里还有黑猫的踪影！
见怀中之人睡得安稳，乌玄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胸膛还因为方才的惊险而剧烈起伏着。刚才一阵花雨扑面而来，待散去时，她便落在了这方院内。
“多谢前辈出手相助！”她低喊一声，却无人回应。
眼前是一间宅院，院内有一方小池，池边种着一棵桃花树，一盏纱灯悬在枝上，照亮了树下的石桌，桌上摆着一张棋盘，黑白子满盘错落，似是残棋。
她仰头望天，夜空中月亮的方位与方才相同，可见离那条巷子不远。那两个跟屁虫却看不见，想必头顶有结界。
“既然阁下不愿露面，在下先行告辞了！”
“哎呀呀，就这么走了？我还想听鼎鼎大名的夜行侠怎么谢我呢！”
伴随着一声散漫的调侃，一个人影从屋内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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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酒后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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