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她离开客栈便直奔解忧楼。楼里零星坐着几个妖,有些看着眼熟,像是前两日的那些摘灯人。
见她进来,鹿蜀亲切地朝她挥手。
“荆姑娘,早!”
“早啊,鹿蜀!”荆梦朝她走去,“孰湖有消息了吗?”
“还没呢,看来那丹穴山的确是山高水远,以孰湖大哥的速度,整片大陆就没有他三天内不能往返的地方。”
荆梦无奈地笑笑,“确实是我太心急了,那我明天再来看看吧。”
“荆姑娘您稍等,”鹿蜀连忙唤住她,“您无需每天亲自来问,要是有消息了我会去通知您的。”
荆梦下意识点头,随即察觉出不对劲来,诧异地看向少女,“你知道我住哪儿?”
鹿蜀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嗯……那个,是孰大哥出发前告诉我的,您别生气……”
她并未刻意隐匿行踪,而孰湖帮她也未收分毫报酬,只求一个她自愿的拥抱,怕她跑路留个心眼也是情有可原。荆梦没有生气,只是隐隐地感到不安。风卿宴可以在听说她的次日就敲响她的房门,孰湖也轻而易举就探知到她的住处。她维持着这么一个“修为高深”的妖的表象,却任谁都能追踪到,有心人若是细想,定能捕捉到其中的疑点……
只能希望凤凰早日来接她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见她神情凝重,鹿蜀只当惹她不高兴了,捏了捏手心,正琢磨如何出言安抚,荆梦却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们这儿能不能寻……寻妖启示?”
鹿蜀一愣,“当然可以,只要不是对所寻的对象有恶意,我们解忧馆寻什么都行。”
“悬灯者的信息是对外保密的,对吧?”荆梦又问。
“那是自然,这是**。”鹿蜀郑重地点头,“荆姑娘要寻谁?”
“蛇族,风竹幽。”
谁料,鹿蜀忽然神色一变,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
“哎呀,荆姑娘,这个可不兴提啊……”
见她如此大反应,荆梦一头雾水,用眼神向她投去质问。
鹿蜀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荆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城主和那蛇族前族长风姒从前有些恩怨,都广城一向是不欢迎蛇族的……”
荆梦吃了一惊,暗自庆幸风追幻走得快,可转念一想,那风卿宴昨日大摇大摆地走在街头,今日又找到她的客栈来,怎么他倒是一点也不避讳?
她问出了心中疑惑,鹿蜀却惊讶地瞪大了眼,“您认得蛇医?”
“先说重点!”荆梦无奈地催促道。
“哦哦,好的……”鹿蜀呲了呲牙,“自蛇族暴乱之后,那前族长不就倒了台么,新上任的山扈和咱们城主无仇无怨,他的势力自然不会被排斥。”
荆梦的眉心皱出几道沟壑来,“可风卿宴不是前族长风姒的亲生子吗?”
“可不是么?”鹿蜀撇了撇嘴,语气有些鄙夷,“新上位的山扈以冷酷手段血洗了忠于前族长风姒的长老派系,血脉亲缘一个都不放过……但是风卿宴竟然和他站到了一边———”
“什么?!”荆梦惊呼出声,头脑发懵,只觉得浑身冰冷。
见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鹿蜀语气愈发愤慨起来。
“那风姒可是他的亲生母亲,被害的长老们也多多少少与他有情分,可他竟然和凶手沆瀣一气!据说今日那山扈来拜访城主,同行者中就有他……”她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道,“哎,也不知咱们城主是个什么态度,就算再怎么与前族长有恩怨,也不能与这些卑劣小人结交吧……”
鹿蜀犹自说着,没有注意到荆梦越来越惨白的脸色。
荆梦扶着柜台的边沿,才稳住自己微微发抖的身子———她是气的!那风卿宴打着他母亲的旗号来打探风追幻的下落,甚至还假惺惺地想探听竹幽的消息,而她因为对他的轻信和对自己判断力的盲目自信亲手将风追幻的信物递到了他手上!万一他再故技重施骗得风追幻的信任,风追幻性命危矣!是她把杀人的刀亲手递给了刽子手!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通,风卿宴为何不维护自己的母亲血缘一脉,而去偏帮一个没有感情根基的叛徒,而那个山扈,以他的铁血手腕,那样冷酷的人,在事成之后难道会容忍风卿宴这样一个“前朝遗脉”在他卧榻之侧安睡吗?
狡兔死走狗烹,连她都能想明白的事风卿宴会不懂?
“可是,他……毒医他为何不帮自己的母亲,而要投靠仇人呢?”这么想着,她便问了出声。
鹿蜀愕然,“原来您连他们的旧怨也没听过么?”
“什么?”荆梦一头雾水,母子之间难道也会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你方才想探听的那风竹幽,是风姒的养子,但据谣传说其实是她的私生子。大约五百年前,那私生子杀害了七名蛇族少年,按规矩本应偿命,但风姒想方设法保下了他,只将其驱逐出族,毒医当时与其母闹得很不愉快,便离家出走了,听说再也没有回去过,也正因为如此,才渐渐有了毒医的名声。”
听罢,荆梦心中五味陈杂。这下子,她懂了,为何风卿宴与竹幽分明是兄弟却更像仇人,而风卿宴为何要那么偏激地拿她去威胁竹幽现身……或许,竹幽的避世而居与风卿宴的四处游历都有更深层的目的,一个在躲,一个在追……
她默默地摩挲着左手食指上翠绿的蟒戒,一时间,似乎又很难继续怨恨起风卿宴了。反叛者都在阴谋夺权,满足一己私欲,而他混在满是戾气的队伍中,却始终是为了一个情字罢了。
母子之情,兄弟之情,已经不再纯洁难以忍受却又割舍不掉的血脉之情……
可是,她却不希望风卿宴因此伤害到无辜,在他还没有做出不可挽回之事前,她必须阻止他。
在鹿蜀惊愕的目光中,她打听完城主府的方向,匆匆离开了解忧楼。一路上,她几乎飞奔起来,听闻那蛇族一行人去拜访城主,说不定她能赶在他们出府时碰上风卿宴。
都广的城主府肃穆而气派,屋檐翘角上雕刻的瑞兽有些特别,像是某种怪鸟,高大厚重的大门牌匾上,都广府三个字则昭示着主人的身份。荆梦站在门口石阶的左侧石兽旁,静静地等着那朱红的大门开启。大约一刻钟后,铜拉手发出一声响,大门洞开,里面走出来一行人。
荆梦一眼就瞄到了那道翡翠绿的身影,可转念间,意识到他身旁都是蛇族之人,还有那山扈在其中,到了嘴边的怒问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有事稍候再说。”忽然,脑中响起一道声音。
她定定地看向风卿宴,他却依旧面无表情,似乎那句略显严肃的传音并非出自于他。
这时,蛇族一行人已走到台阶处,送客的黑衣男子与他们寒暄了两句,转身之际忽然顿了一下,又回过身来,目光竟是直直地朝台阶下的荆梦投去。
“那位姑娘……”
这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荆梦身子一僵,暗道不妙,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拔腿就跑还是回应。
见她立在原地没有应声,男子温和地朝她一笑,以示友好,“前辈您好,我们城主———”
“是你!”
突然,一声饱含怨怼的惊呼打断了男子的话。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惊,诧异地望向出声者,却只看到一道绿色残影从眼前划过。
“你这该死的女妖,骗走了我的……”
荆梦还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便见一道绿影如电光般朝自己冲袭而来,顿时吓得僵住,紧接着,她腰际一阵钝痛,整个人腾空而起,被一股强劲的气流撞飞出去。
“骗子,哪里跑!”
众人只听那绿影怒喝一声,又紧追那逃跑的白影而去,数秒便从视野内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那黑衣男子已卸下温和有礼的神情,拧起眉问道。
一行人面色都有些难看,其中站在最中间的高大男子抱歉地朝黑衣男子欠了欠身。
“毒医他……散漫惯了,不懂规矩,还请您莫见怪。”
黑衣男子叹了口气,“我也不是要为难山族长,只是方才城主大人传音于我,点名要请那位白衣姑娘进府一坐……”
“若城主大人怪罪,您尽管如实相告,方才的确是毒医的不是。不过,看来城主大人的贵客与毒医有旧,待毒医回来,自然便知那位姑娘的下落了。”
“也只有这样了,”男子苦笑一声,心不在焉道,“诸位慢走。”
“辛苦,告辞。”
厚重的大门咿呀一声关上时,高大男子嘴角的弧度忽然消失,深邃的眼蒙上一层阴影。
“族长,这……”
男子抬手制止了身边人,沉声道:“两个去追风卿宴,其余的去查这个女子。”
“是!”
都广城西,一道绿白相间的身影在屋檐上腾跃飞驰。
“该死的,风卿宴,你疯了!”
“风卿宴,你放我下来!”
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女子的咆哮,仔细看去,那并不是一道身影。一个绿衣男子正单手扛着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趴在男子肩头正奋力挣扎呼救,可下一秒,那女声便静默了。
“你安静点!”
荆梦被他静了音,又颠得头晕目眩,索性也不管他是什么目的,不再挣扎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