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介女子如何能自保？你看你要是知情不报岂不是要害了她？女侠你是真的不知道么？”
初一听声音大概是一个老人，估摸着是王府里管事的，声音尽量温和却难掩其中不耐烦，初一叹了口气，心说她真的不知道啊为什么不相信她呢。
她也很想把徐婉音找到问问她为什么要恩将仇报。现在一片漆黑的她很没有安全感。
虽然被称为王爷的男子对她动作粗暴，但是没有对她做什么，连她的刀都还在她身上，这会也是好好地请她坐着，初一干脆也不急了，慢下来喝茶。
那老人见问不出什么来了，又和其他人讨论起搜寻的进度来了。
“是，我们已经将周边的地方都搜索过了，寻人启事也发出去了，可是还是没有消息。”
“也是，要是是昨晚就走了的话想要走到哪里不成……”
“王爷说徐王妃没有办法能出城的，我估摸着也是，这城里有道士结下的阵法，又有官府的人在城门守着，不论是人是妖都难走啊。”
“这大冬天的，王妃身子骨那么弱，要是冻出问题来了怎么是好……”
初一虽然看不见，但是总感觉他们说话时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面不改色迎接目光，就当不知道。
“王爷……”
“王爷您来了，这个王妃……还是没有线索。”
“嗯。本王知道了。”
熟悉的脚步声逼近，初一表面上平静端着茶，右手其实已经将刀推离刀鞘。
“我看过了，那个缚妖阵是人为破坏的，有符箓使用过的痕迹，是你吧。”
门外是明媚的阳光，小院里各种奇花异草，香气扑鼻，令人心旷神怡，就算是冬日也灼灼盛开，池水里的游鱼鱼尾攒出好看的弧度。
初一轻轻咳了一下，语气平淡：“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我不是道士，只是略懂拳脚的三流武夫罢了。”
“我不管这个。”楚王爷声音低沉起来：“我不是要降罚于你，只是希望你知道，我真的很爱阿婉，她在外面真的很危险，要是你知道什么就请你告诉我。我不能没有她。”
明明是低沉浑厚的声音，却在刹那间带上了一丝哭腔。
初一觉得越来越迷惑了，试探着开腔；“可是您怎么知道徐姑娘她不是自己想走的呢？”
楚王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一声：“不可能，我们真心相爱，阿音最是喜欢我，凡事最喜欢依赖我，离开了我她不能活的。”
初一沉默了片刻，最后好像是真心实意地发问：“那么既然你们这么相爱，为何徐姑娘是侧妃呢？”
大厅一下静默起来。
初一迅速将一旁的茶几踹开，刚好挡住了楚王爷的一剑，木屑飞扬的下一秒破阵子出鞘，初一凭借自己出众的五感又堪堪躲过被劈开的木头飞屑。
男人包含怒气的声音传来：“来人！此人对徐妃意图不轨，现在立刻给我捉拿归案！”
初一心脏急促跳动，她尽量平静下来。
门外传来很多人的脚步声。
想想在凡间的日子，想想那时候是怎么过活的，那时与比她高大的人厮打……她会集中注意力，把全部的心神放在对方身上。
那些住在破庙里听着虫鸣的日子，还有偶然间被逃犯发现后巧妙周旋逃离的那一天，那天晚上，她就是在黑暗中救了自己。
失去了视力的时候，耳朵就变得格外灵敏，风声，脚步声，嘈杂的人声，气流运动的细微响动，对方刀剑的破空声，以及……
“铮——”
接住了！
初一没来得及高兴，因为她感受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初一身法好，要是在平时她一定能突破重围，可是现在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紧紧握住刀把手，从粗糙的质感里找到一点安慰，试图与楚王谈判：
“王爷，我有办法找到徐姑娘。”
对方果然停住了，声音没有起伏：“说。”
初一平复了一下呼吸，最后呼出一口气：“我，我认识一位高人，她有一个法宝……只要你们带我去找她，一定能找到徐姑娘……”
就在众人还在狐疑地听着的时候，初一猛然抛出藏在袖子里的符箓，顿时大雾弥漫，一下子包裹住整个大厅。
“快！快去大门那里！别让她跑了！”
“哪里啊？好黑！”
初一冷静地根据脑海中刚刚楚王带进来时的方位小跑着过去，听声辩位，躲过冲撞的人群。
开玩笑，且不说她怎么知道秦荼能不能找到徐婉音，就是真的可以，她怎么可能让秦荼知道她搞成这个样子，她以后还要不要在山庄混了？
大雾不似普通的雾一样，显得粘稠异常，密不透光，就算人在面前站着也难以识别，一群人挤作一团，根本连门口都找不到。
初一迅速根据大街上的一点叫卖声确定方位，很快摸到了墙壁，利落干脆地翻越过去，只是这次目不能视，初一感觉掌心被锋利的砖瓦割伤了。
她面无表情地：“嘶。”
成功翻出来后，初一跌跌撞撞往人少的巷陌跑去，争取跑得离楚王府远一点再做打算。
楚王府里的大部分人应该都在搜索徐婉音，没有多少人会来追她的。
只是不料后面很快穿来犬吠，以及人声：“她在这边，快追！”
初一倒吸一口凉气，不带这么玩的。
就在她快速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人突然揽住了她的腰肢，一把把她拖走。
初一一惊，她完全没有察觉到来人的气息？刚要开口，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捂住她的嘴，初一就听一声低低的笑声，像是冰山的雪化成的溪水，伴随着药香扑鼻而来：
“小初一，好狼狈呀。”
……
“人呢？怎么不走了？”
“到这里就没有了？”
“欸？狗！你怎么光打转啊？”
“……”心脏一点一点脱离掌控，初一身子已经僵硬得不行，不过不是因为外面的响动，而是因为女人软的不可思议的身躯，紧紧贴着自己，几乎是拥抱着了，还有覆盖在自己那只手，庄主似乎并没有拿开的意思，初一只好忍受着那股清淡而略带苦涩的味道缠绕上自己。
女人比她高一点，但是没有高很多，那股清浅的鼻息就痒痒地打在自己耳边，初一觉得心里好像被挠了一下，很想躲开。
是这样的，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会放大感受。
“你说是不是翻上屋顶了？走，我们去对边找找看。然后看看院子里。”
“狗，狗，过来，别闻了，不在这边。”
人声渐渐远去，秦荼终于放开手，初一立马退开一点，终于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
秦荼很愉悦的语气轻飘飘传来：“糟糕……超出我的预料了呢，没想到她居然拿走了你的视力。”
初一目光颇为幽怨，她张嘴觉得自己的怨气要藏不住了：“庄……秦姐姐。”
只是这与其说是埋怨，不如说是撒娇，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秦荼看着看着就想笑，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像是哄小孩：
“行啦，这就帮你。”
初一感受到眼睛上覆盖上一条丝绸面料的布条，她下意识闭上眼睛，然后试探性睁开，就被明亮的阳光刺到眯起了眼。
随后她看向了秦荼，她正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意看着她，还是那一身简朴的青衣，只是白色的领口沾上了红色的血迹，初一愣了一下：
“秦姐姐你受伤了？”
秦荼眉毛一挑，懒散道：“你看谁能轻易伤得了我？”
“那是因为……”初一反应过来，懊恼地举起自己的手，看着掌心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秦姐姐，我弄脏您的衣服了。”
“你这小孩真有意思，”秦荼看着面庞清秀清瘦的少年忍不住又笑了，“第一下关心的我的衣服么？”
初一山根笔挺，白色布条沿着面部轮廓起伏，平日里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这下布条眉心处的一抹红色符箓为她增添了些打破清冷坠入凡尘的禁忌感，她注视着自己掌心的血色的样子实在让人喜欢。
秦荼喜欢好看的事物，欣赏了一下后拉着初一的容貌后秦荼才拉着她回到客栈。
血色被清水晕开，药草的味道闻着让人心安，秦荼把她手上的伤口清理一下后就包扎起来。
技术娴熟，看得初一眼花缭乱，一下子就好了。
说来山海庄庄主素来有神医之称，在江湖上有不少她医术高超到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传说，只是她鲜少纡尊降贵出手，千金难求，治病全凭缘分。
初一走神了，她在想自己这算是赚了吧？多少人求不到的庄主大人正在给她处理一个小小的伤口。
包好后，秦荼收拾了一下东西，瞥了还呆坐在那里的初一：“你先出去，我换个衣服就来。”
“哦。”初一脸微微发红。
初一乖巧地走出去，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好了，我们走吧。”
秦荼再出来的时候换成了素净的白衣，配上她变换过的清秀面庞到也不算违和，初一忍不住赶上她的脚步，走在她旁边：“我们去干什么？”
秦荼随意地垂眸看她：“当然是去找回你的眼睛了。”
初一心略微雀跃：“秦姐姐和我一起去吗。”
要是秦荼可以看到初一的眼睛，一定可以发现那里面闪烁着的光芒，不过现在就算看不到，秦荼也能感受到初一的欣喜，也不由得笑着：“是我害得你的，当然是要和你一起。再说，我不是说过了我会帮你么？”
还有……这孩子是一点都不记仇呀。
初一没有哪怕一点生秦荼的气，扬起的面庞干净到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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