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散开，鬼城像是一点点被迫揭开面纱，从祭坛开始向外消散，初一急匆匆地一瞥时甚至看到了总共有大约十三座祠堂，祠堂剥落，露出那尊女子石像，初一远远地看了一眼，突然觉得有点眼熟。
没来得及细想，初一差点一个趔趄，几乎是半身泥水地抱起秦荼。
初一一把将女人抱住的时机卡的刚刚好，顷刻间壮丽威严的村寨就化为虚无，全部归于尘土。什么竹楼、纸人还有祭坛全部消失，初一脚下一空，直接踩在了杂草丛生的山坡上。
这里仿若从未有人进入的原始森林，山坡的土地陡峭而遍布荆棘。
初一紧紧抱着秦荼，一脚使劲踩住因为雷雨而松软异常的土壤，防止两人一起滑下去。
她的心跳如鼓，冷汗直流，那一刻几乎有些晕眩起来。但凡她晚了一步……
她的手臂还是僵硬的，手掌火辣辣的疼，呼吸间血气翻涌上鼻腔，身体却因为失温而发凉。怀中的女人呼吸微弱，像是一尊瓷像。
雨还在下，只是已经化为淅沥小雨。
外边的天是亮的，是在白天，只是分辨不出具体时间，由于乌云密布而显得灰败。
“这边！这边下山！”
“有没有带家伙的道友，上前来！开出一条道来啊！”
“后边的跟上！别走丢了！！”
前方的道士都积极地配合开路，初一实在没有力气了，勉强跟上。
初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好几次险些摔倒，她有些脱力了，却还是咬牙把人带了下去。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来不及反应，初一就腿一软，被青城子扶住。
“青城子大人？”明心居士本来是在初一前面一点的，结果眼尖地看到老道士上山来，不由得微微一惊，脚步一转逆着人群走来：“您怎么出山了？”
青城子微微颔首：“我来接人。”
“你来接这位小友？欸？这位是……？”
青城子不动声色地将秦荼挡住，声音威严低沉：“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等下去我把她们安置好”再说吧。”
在最后面的法缘双手合十，眯着眼看着青城子，若有所思。
那些大人物都已经开始活动了吗？看来天下将有大事发生啊……
青城子有先见之明地乘着马车过来，这会在车内，初一好不容易可以松口气。
“初一？怎么样？哪里受伤了？”青城子取出一堆的药瓶，很是关切地问。
初一头疼想睡觉，可是还是挣扎着开口：“您先给秦姐姐看看吧……她的情况很差，我只是皮外伤，不打紧的。”
青城子顿了顿，面露复杂：“嗯……我这可没有她能用的药啊，你说你的就行了。”
初一本来很累的，现在被他的话惊得清醒了不少：“什么意思？秦姐姐她怎么了吗？很严重吗？”
青城子连忙按住她：“诶诶诶……不是你别激动，你也知道秦庄主她不是普通人，嗯？”
初一的大脑已经有些混沌了，呆呆地看着秦荼：“啊……”
青城子继续说道：“总之她可轻易死不了……”初一一抬头！
“不是不是我是说她没事，你放心好了，来，先吃颗药丸子……”
初一的神经大概是在听到“她没事”这三个字是放松下来的，连什么时候晕过去的都不知道。
-
再次醒来是在青城子道观底下那家蜀边客栈的床上。客栈里面大多是和她们一样的侠客道士，客栈不接短期，也不单独提供餐饮，只为这些长期滞留的人供应房间和三餐，因而客栈十分安静，偶尔的声响也都是上来送餐之类。
而且，房间的豪华程度和外表的简陋程度简直对比明显，且不说灯具夜明珠香炉样样俱全，样样都是顶配，甚至每间房都有毛绒绒的雪白地毯子，简直就是奢侈。
要是看得不错，这里还提供些情报，做些其他的交易，哪里都不像是普通客栈。不过想来也是，能开在青城子脚下的能是什么普通客栈？
初一身体底子好，加上确实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没两天就恢复了。就是很饿，超级饿，连她在凡间流浪的时候都没有那么饿过，一顿可以吃半桌。
闲来无事时，初一取出一直待在她胸口的玉坠子，这是她父亲的东西，当年陈陋就是根据这个东西认出了她的。
玉坠普普通通，除却光滑些看不出什么，只是经此一事后裂开了一条痕迹。玉碎后不宜再戴，初一没那么讲究，看完后塞回了衣襟里边。
秦荼一直都没有醒。
青城子说没事，初一虽然放心不下，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在等秦荼醒来的期间，青城子邀她每天上山来修行，初一便一边修行一边等着。
“秦庄主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你别老是问我了。”青城子被她吵得头疼。
“那，青城子大人，您知道创建鬼城的神明吗？”初一换了个问题。
“这个？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好好练你自己的就是了，我就一破道士我知道什么？你也就一破道士你纠结这个干什么？”
问不出来，初一抓心挠肝的，惆怅地等着秦荼醒来。
每天晚上来秦荼房间看看她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她坐在椅子上注视着秦荼略显苍白的脸色，缓缓叹了口气。
闲来无事，她今晚不想打坐，就这么呆呆地盯着秦荼看。庄主很好看的，她知道，是好看到很容易引起是非的好看，她……嗯？
初一微微直起了身子，不太确定地凑近一点，又离远一点。眯起眼，又缓缓睁大眼睛。
是错觉吗？怎么感觉……庄主和那尊石像……有点像啊？
在鬼城祠堂的那尊女人石像是双目紧闭的，而且面容模糊，初一一开始也没有关注，现在秦荼昏迷不醒着，也是双目紧闭的，这一看……怎么越看越像啊？
初一眨了眨眼，很是犹豫，突然见她的眼睫很轻微地动了动，像是一只振翅的蝴蝶，随后缓缓睁开眼睛，眼里还带着一丝茫然。
“秦姐姐？”初一顾不得什么石像了，压低声音叫她，掩饰不住欣喜：“来，要喝点水吗？”
秦荼愣了几秒，被初一小心搀扶起来喂了点水，看起来还是恹恹的。
“还要吗？”
“不用。”秦荼的声音有点沙哑，又低又轻缓，喝了点水润润嗓子后慢慢又躺了回去。
“秦姐姐，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做碗白粥上来怎么样？”
“不必，”秦荼咳了咳，嗓子发痒，看到初一略显担忧的目光，觉得有些奇妙，这人从认识开始就没把她当庄主过，不怎么怕她，也丝毫没有她是厉害的人的认知，想着她笑了笑：“我不用进食的，你不必担忧。”
初一恍然，是了，庄主是妖怪啊。不过她知道妖怪很虚弱的时候都会现出原形，不知道庄主怎么死死撑着，这样很累的吧？是因为她在跟前吗？
“初一，我还要休息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自便吧。”秦荼揉了揉太阳穴，纤细的指尖都发白。
“好，不打扰秦姐姐了，有事叫我，我就在隔壁。”初一点点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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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荼确实总是在睡觉，偶尔清醒也是懒洋洋地趴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松松垮垮地系着一件袍子，发丝交缠着深入衣领，却还是露出一点雪白的后颈。
连日的大雨将山中的空气洗刷得潮湿而凉，山风顺着山脊缓缓而下时却又带着暖融气息。
大概是全部都铺上了绒绒的地毯的缘故，秦荼不怎么爱穿鞋，露出一双冷白的脚，弧度都显得冷清，就这么安静将手抵在竹椅的椅背上，然后慵懒靠着。
“秦姐姐。”初一练了功，沐浴完才过来。
“坐。”秦荼没有回头。
“您在看什么？”初一没有坐，好奇地走近她身后。
“没看什么……”秦荼不是在看窗外，她是漫不经心地举着左手，打量着手腕上那串佛珠，初一视力好，眼尖地看到了其中一颗佛珠明显的裂痕，大概是在测算那会裂开的。黑色珠体上裂开的痕迹是白色的，不像是木质，倒像是什么石头裂开一小块。
秦荼稍微撑起一点身子，掀了掀眼皮：“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初一诚实回答：“有。但是您需要休息。”
秦荼真的不知该怎么说了，无语至极致时莫名笑了一下：“……我没那么娇弱，问个问题不碍事。”
初一谨慎地在她旁边的地毯上盘腿坐下，想了想，问：“秦姐姐，您要找的尸体有什么特别的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和您有什么关系吗？但是她觉得秦荼不会回答的，于是拐了个弯。
秦荼果然沉默了片刻，然后语气温和：“这个和你没关系，问点别的吧。”
“……一开始，秦姐姐是不打算让我进去的吧。”
初一低头看自己的手，上边的细碎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她是在青城子那得知这件事的，那个小道士不小心说漏了嘴，青城子也就顺势承认下来。
秦荼懒懒勾唇：“是啊，怎么？生气了？”
初一摇头，意识到她看不见身后，补充：“没有，我知道秦姐姐有自己的事要办，只是我不知道秦姐姐一开始不让我去的话，有什么办法可以出来呢？”
“初一，你搞错了。”秦荼声音带笑，“我没有想过通过破坏鬼城救人。”
“那您是……？”初一疑惑不解，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准确来说，鬼城的祭祀对我无效。等祭祀结束后，鬼城自然会消失，我只需要等就行了。”
“那……”初一怔愣了一下，想到了什么，缓缓收紧自己的拳头。那要是秦荼一开始没打算破坏仪式……其他那些人会怎么样？那些普通的道士呢？
秦荼终于回头，幅度很小地勾了勾嘴角：“嗯，其他人会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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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鬼城其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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