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青楼其十

初一警觉抬头,看见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她站在虚空之中,向四面八方眺望去,什么也没有找到。

再次回头,她蓦然看见一群漂浮在空中的人,南宫福,老鸠,还有只有一面之缘的道士全部都垂首昏迷,他们背后是不认识的一些人,正仿佛寄生在他们身上一样,探出黑色的触须扎进他们大脑。四周散落着一些白色碎片,正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

初一眼前景象突然虚幻着摇晃起来,似乎正是潮湿柔软的春末夏初,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雨打芭蕉,带上了万般缠绵的江南少见的清朗。下着雨,但是江南的夏天应该还是很闷热的,是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潮湿的热意。

青衣女子懒散地躺在黄花木制成的榻上,初一手中似乎拿了一把蒲扇慢慢扇着,女人的声音含糊不清,温柔又倦怠,勾起了她丝丝燥意,“小初一,下次去哪里玩好呢?”

灼人的温度将幻境一下撕毁。

初一摸了摸心口,眼里的恍惚很快消失不见。再次抬头周身已经恢复成了一片空白,她的面前,“秦荼”正沉静地注视着她,周身散落着一些黑色触须。

初一神色没有波动:“阁下安好,又见面了。再来一次也没有用的 。”

“秦荼”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可以问问为什么吗?为什么你不愿意接受那样的故事结尾?”

她漂亮又薄凉的眼睛出现了一点困惑,像是真的想要知道答案,“我自认为已经编得够好了。”

初一嗓音清冷:“假的就是假的,没有为什么。”

“‘真假’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秦荼”反问道,“要是可以一直在一个编织的世界度过一生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初一摇了摇头:“我不愿。”

“秦荼”真的有些恼怒起来了:“可是到底为什么呢?明明你也不知道你所在的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不是吗?一定是因为我编的结局不够好,对吧?或者你想要的不是和这个人一起云游?你还想要什么?财富?名利?”

初一摸了摸心口正缓慢发烫的小东西,一时没有说话,她的阅历太浅,说不清楚为什么,可是她向来遵从自己的意愿活着,从不迁就。

“这样还是不满意的话……世人所求无非就是那些东西,”“秦荼”费尽心思想了又想,问:“你想要得到这个人是吗?”

初一顿时一愣,竟然手心开始有点发汗,她本来应该立马反驳的,但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一句反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秦荼”很是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这可不是我觉得,这不应该问你吗?”

“……什么?”初一心口的温度似乎在慢慢升高,但是这次不是纸包的缘故——倒像是,心脏脱离掌控在慢慢加速导致的发烫,像是可以烙进灵魂里面。

“问问你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人会是她而不是其他人?”

平地惊雷,初一错愕,有点晕眩起来,皱眉反驳:“不是,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秦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初一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觉得自己内心混混沌沌的那一片地方被别人率先剖开,灵魂都变得赤|裸,到后来她也跟着迟疑起来。

是……这样的吗?她不知道,但是她确实想要和庄主一直在一起……她想要她……吗?是这样的“想要”吗?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明明她们在一起旅行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却仿佛过了很久。

也许不是因为“在一起”,也许,对那个风华绝代的矜骄女人的渴望早就在那一年又一年的除夕夜埋下伏笔,还记得那天她对着她举杯,敬了人生中第一杯酒。

半晌,她像个好学的学生一般认真请教道:“敢问……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想法?”

“秦荼”莫名其妙,笑了:“我怎么会知道?我说了啊——问问你自己。”

初一想了想,突然觉得……并不是很难以接受。她的**不高,耐心很足,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心意而患得患失,更不会想要立刻将两人的关系改变。于是秦荼还是待在心底安全的位置,不乱她心。

初一的目光依旧淡然又坚定。

温度变得难以忍受起来,在初一又一次按住心口的时候,周边的白色虚无瞬间破碎,越来越多的碎片带着星光掉落下来,初一眼尖地看到碎片上一闪而过的各种画面。

“秦荼”一愣,愤怒起来:“你做了什么?!”

但渐渐的,她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逐渐消失在空间中。初一似有所感,看到逐渐消失的女人,竟然异样温和地道别,“我还有要事要做。就先再见了,还有,多谢。”

多谢你编织了一场很漂亮的梦境。

-

“秦荼”的身体化为更多的碎片后,初一捡起离她最近的那一块,看到了上面投射出一扇精致的雕花小窗,往窗外看正是杨柳依依的时节。

颜晴看起来很是高兴地跑过去,停在了李顺跟前,笑容不似作假。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看这个视角应该是在颜晴的屋子里。

初一放下这个碎片,耐心在一地碎片里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二片。

碎片里的景象很是模糊,但是人物却异常清晰,颜晴站在不知什么地方,犹豫着开口:“妖怪大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还不够您塞牙缝的,能不能……”

不知道对面的人,也就是这个空间的主人说了什么,颜晴脸色突然苍白起来,语气急促:“不,不是,我不会违背诺言的。还有,这和我其他姐妹无关,请您不要迁怒她们……”

又是一段时间的死寂,颜晴颓败般低下头:“我……我知道的,我没有那么天真,没有付出真心的。您说的对,我们都受害者。”

“嗯……您请自便吧。”

第三片。

李顺和南宫福他们一样漂浮在虚无之中,他脑后的黑色触手变得无比粗大,而李顺的躯体却干枯干瘪,他本人则带上了恬静又幸福的微笑,沉浸在妖怪编织的美好幻境里。

正专心寻找着和这个妖怪有关的线索,一个画面引起了初一的注意。

一间看摆放应该是在醉红轩的房内,男人正沙哑着嗓音喊着:“娘子,娘子……”

初一疑惑了起来,看这男人那衣衫不整的样子大概是在做那档子事,可是……屋子里的女人就这么穿戴整齐了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男人对着被子,无动于衷。

下一秒,门口响起敲门声,随后初一自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女人着急地赶在初一进来前一秒掀起被子盖住了自己。初一恍然——她这不是因为没|穿才躲起来,恰恰相反,是因为没|脱。

看起来那男人和他们一样是中了幻境,误以为自己是在……

这是妖怪在帮这些姑娘吗?初一心情顿时微妙起来。

初一一片片看去,看到那些死去的人是怎么安详长眠,这片白色空间又是怎么慢慢生长扩大的。她捧起碎片,任由它们化为流动的星光从手指缝隙中滑落。初一猜测这碎片就是妖怪的记忆,只是这大概应该是一只很年轻的妖怪,因为它是最近才开始杀人的。

一旁的南宫福等人还在昏迷之中,看着越发壮大的触手,初一没有着急,很冷静地继续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些碎片里的场景不是在这个空间就是在青楼里面,视角尤为奇怪,有时是梁上君子一般的俯视,有时又像是在洞中的耗子盯着人的绣花鞋面。简直就是一只生活在青楼里的幽灵。

一直到她看见一副似乎很久远的画面,她指尖突然顿住。

这是……秦姐姐?

初一忍不住皱起眉头,抓住碎片的手不自觉收紧,被碎片划出伤痕血迹渗出也恍若不觉。

画面中,身姿清瘦的女人被几根长钉钉在墙上,正疲惫不堪地靠着墙坐着,虚弱地低垂着头。她白色的衣衫被鲜血染红,蜿蜒着滴落在地上,墙面已经是一片触目惊心,斑驳不堪。大片大片红色刺痛着初一的眼睛,她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触碰里面的人。

黑色的长钉径直穿透白衣女子的胸膛,腰腹还有肩颈,连着长钉的锁链上血液流淌。按初一的理解,这角度分明早已经刺穿心脏,可是女人不稳的喘息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显示着她还活着的事实。

一道缥缈的嗓音响起,冷漠无情,无悲无喜,像是千年的寒冰,又像是世间唯一正确的法则,不容忤逆,不容反驳,祂对着女人庄严地缓缓宣布:“尔不该来到此间,当诛。”

女人终于抬起头,那双总是弥漫着温和笑意的眼眸是初一陌生的冷漠,她脸色是病态的惨白,唇角的血迹在苍白的皮肤映衬下更显得触目惊心。大概是很疼的,因为初一从来没有见过秦荼这样疼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可是她还是漫不经心,像是什么都看不起,直视着前方,扯了扯唇角:

“……荼,何罪之有?”

一株被风雪掩埋的松柏,或者是山洪中的青竹,宁折不弯。

和庄主说话的人到底是谁?谁有能力把秦荼伤成这样?初一想要看清楚,可是这只妖怪根本不敢将目光移过去,单是听到他们之间的交谈就已经是肝胆俱颤。

这是来自血脉上的天然压制,无法反抗,无法直面,只能将视角小心翼翼地压低,再压低,仿佛要低到尘埃里。初一最后只看见秦荼无力垂下的左手,上面的钉子把她掌心穿过,指骨俱裂,经脉尽断。

初一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发疼,要窒息般的疼。

那个声音沉默许久,没有回答秦荼的问题,而是说:“尔的生命既是祂给的,还给祂也是理所应当的。”

秦荼笑了一下,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病态:“也就是说,我无罪。”

对方再度叹息:“尔乃祂一念之下犯下的错误,理该被修正。”

秦荼笑着咳出鲜血,散漫又冷漠:

“不好意思呢,我不是谁的对错或是谁的物什,不是你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我即我。祂犯了事找祂,别来烦我。”

“滚回去告诉祂,”秦荼一字一句,嗓音轻缓温和,“要是现在弄不死我,就等着以后被我弄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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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山深云知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