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雨露未干。
阳光穿过翠绿的树木，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一群麻羽土鸡，正在灌木丛边悠闲踱步，用爪子刨食隐藏的草籽和虫蚁。
提着竹编篮子，黎苏开始每日的巡山捡蛋。
沿着土鸡踩出的小径，仔细搜寻两边的草丛，很快，他便在树底下发现一个用干草围成的鸡窝，两枚浅褐色的鸡蛋，正安安静静地卧在其中。
黎苏蹲下身，小心拨开旁边的杂草，轻手轻脚地拾起还带着温热的鸡蛋，将它稳稳放入垫着干草的竹篮后，才起身继续往前。
等走完整个养鸡场，日头已经升得老高。黎苏拎着半篮鸡蛋，只觉得热气从地面蒸腾而上，熏得人满头大汗。
“好热……”
明明昨晚才下过一场大雨，山里的气候却愈加闷热。他拎起T恤前襟轻轻抖动，试图人工造点凉风。
“照理这天气该长出不少蘑菇了，”一边说着，他一边不死心地朝树根草丛处张望，“怎么走了一早上，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算了，还是晚点去菜市场，发挥金钱的力量吧。”
天气热得人发昏，他现在只想回家，痛痛快快洗个凉水澡，再躲在空调房里，吃一根香草冰淇淋消消暑。
这样想着，他朝树荫下安静待着的身影招招手：
“初一，走了，咱们回家。”
那边的小朋友却站在原地，没有要动的意思。
黎苏皱眉，正要过去瞧瞧情况，就听见初一急促的声音：“苏苏，别过来！”
他立即顿住脚步：“怎么了？”
树根下，几只土鸡的残骸七零八落地混在泥土和枯叶之间，凌乱散落的羽毛，与一滩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混杂在一块，散发出浓重的腥味，几乎令人作呕。
“这边味道很重，”初一死死捏住鼻子，声音闷闷的，“有人偷鸡，还是生啃的……满地碎肉残渣，可恶心了。”
“生吃？！”
黎苏闻言，心里猛地咯噔一下。现在可不是饥荒年代，正常人类哪会做出这种事？他背后窜起一股凉意，下意识攥紧手中的篮子。
“是山里的野兽，还是……妖？”
初一皱着眉头，强忍住恶心吸了吸鼻子，随即立刻被那混合着血腥和腥臊的气味呛得别开脸：“不行，味道太杂太冲，分辨不出来。”
黎苏再按耐不住，亲自上前，俯身仔细查看。
初一悻悻让开位置，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眼睛一亮，伸手扯扯黎苏的衣摆，语气笃定，又暗自带着几分激动的指控：“苏苏，没准是当康那头猪，半夜嘴馋偷偷吃的！”
他越想，越觉得可疑，垫起脚尖往平时那头猪最爱钻的灌木丛里张望：“往常我们刚到山脚，它早就屁颠屁颠冲过来摇尾巴讨食了。今天我们都在山里转悠一早上了，连个猪影都没瞧见，这不是心虚是什么？肯定是偷吃怕被发现，心虚躲起来了！”
“不是当康。”黎苏摇头。
小野猪虽然贪吃，但性子倔得很，且非常有原则。既答应过帮忙看顾山上的鸡鸭，便每日风雨无阻地巡逻，兢兢业业地驱赶靠近的野兽，行事十分负责，绝对不会做出监守自盗的事情。
但是，今日当康迟迟不现身，确实有些不寻常。
一股不详的预感突然在黎苏心头涌现，说出口的话不自觉带上担忧：“该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受了伤，才没办法过来……”
他猛地回神，转头看向初一：“情况不太对！咱们得去找找当康。”
“啊？可是我不知道它藏在哪啊……”
初一这话，并非是推脱不想找。
实在是当康那家伙，不知偷学哪只兔子的习性，竟然效仿“狡兔三窟”，每天换着窝休息，神出鬼没，让人摸不准它的行踪。加之它自身兼具结界隐匿的本事，若真有心躲起来，凭他们俩，怕是找到天黑也摸不到一根猪毛。
黎苏：“……”
突如其来的懊悔涌上心头。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在猪脚上绑个儿童天才手表，眼下也不至于在山里抓瞎，连那头猪身在何处、是死是活都全然不知。
“那现在咋办？”初一仰头问他意见，“找猪，还是回家？”
“先在附近找找看吧。”黎苏蹙眉，明知道当康可能遭遇危险，若放任不管，他回去也是坐立难安，“我试着喊喊看，万一它在附近，听见声音兴许会回应。”
遗憾的是，直至日头升至中天，黎苏嗓子喊得干涩沙哑，回应他的，却只有山谷空洞的回响与阵阵蝉鸣。
那头小野猪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寻不到半分踪影。
黎苏疲惫地靠在树干上，低头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不断划过他苍白的脸，砸在白色的T恤上，洇开深色的水痕：“呼、呼……那头猪……到底跑哪去了……”
他哑着嗓音，语气里满是焦灼和无力。
初一在旁边看得心疼。
雨后的山林闷湿如蒸笼，又被逐渐烈起来的日头炙烤着，每呼吸一口气，都带着滚烫的热意。
眼看黎苏有中暑的迹象，初一忍不住上前劝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然……你先回去休息下，我留下来找。我飞得快，肯定能把那头猪找回来。”
黎苏摇摇头，撑着膝盖缓缓起身：“不，我两都回去。”
他抬手摸了把脸上的汗，虽然担忧不已，但也始终保持着一份冷静：“我们先回去吃点东西，歇口气儿，下午带上趁手的工具和补给，再仔仔细细地找。”
不然，如果当康真困在某个地方，就凭现在体力透支的两人，别说救了，恐怕连拖它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匆匆下山，回家稍作休整后，便再次踏进山林。
这一次，黎苏做足了准备：身上斜挎着从杨家借来的老旧扩音喇叭，背后是装着水和干粮的登山包，以防万一，还在包里备了点止血绷带和伤药。
他握紧手里沉甸甸的、用来开路防身的砍刀，深吸一口气，随即推开喇叭开关，提前录好的电子音瞬时划破山间的寂静。
“我就不信了，”他咬咬牙，执拗的声音混在喇叭的回响里，“一头小野猪，还能飞天遁地不成？绝对能把它找出来！”
可惜，事与愿违，两人再次无功而返。
外面太阳才刚落山，山里已经黑得不见五指，借着手电筒照明光，黎苏的脚步愈发急促。
突然，他脚下猛地被一截横生的藤蔓绊住，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苏苏！”
初一惊呼回头，急忙伸手想拽住人，无奈手短且距离稍远，终究慢上一拍。
眼看就要栽进前方的荆棘丛，一道黑影突然飞奔而来，全力撞向黎苏腹部，借着这股力，他硬生生在空中扭转身形，试图改变摔倒的方向！
砰！！！
随着一声闷响，他整个人重重撞在旁边粗糙的树干上。
“嘶——”
黎苏倒吸一口气，左侧手臂与树干摩擦过的地方瞬间泛起一片火辣辣的刺痛。他强忍着站起身，脚下却传来阵阵钻心的疼，不禁腿脚一软，险些再次跌倒。
刚刚仓促扭转身形，竟不小心将脚踝扭伤了。
黎苏头疼：“待会儿可咋下山啊？”
不过，现下并不是担忧这事的时候。
他一把拧住罪魁祸首的耳朵，在成功听见对方“哼唧哼唧”的求饶声后，才松开手，皱着眉头打量面前这头脏兮兮的野猪，语气又急又怒：“你到底跑哪去了？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整整一天！”
当康绕着他团团转圈，湿漉漉的鼻尖频频往前探，想要挨近人类蹭蹭，却被气头上的黎苏一把推开脑袋。
“少来这套，”他语气硬邦邦的，丝毫不为所动，“不许撒娇，给我把事情交待清楚！”
“哼唧。”
野猪委屈低头，随即又是一阵“哼唧哼唧”声。
黎苏听不懂，下意识转头看向初一。
初一会意，垂眸上前。
指腹轻轻按在黎苏脚踝，确认筋骨没有异常，才语气不爽地转述：“臭猪说，它发现之前救过猪命的恩人受了重伤，所以急着外出找疗伤的草药，才一整日都没在山里，也不晓得我们找过它。”
“恩人？受伤？”
黎苏闻言，微微一怔。
虽然知道小野猪曾在人类手里吃过亏，还受过很严重的伤，但从未听它提起，其中还有一段“救命恩人”的参与。他不由蹙眉，目光转向当康，确认道：“那位恩人……也是妖？”
“哼唧。”当康点点头，随即眼睛亮亮地望过来，目光里满是依赖与恳求。
黎苏沉默。
片刻后，终究还是摇摇头：“抱歉，恕我爱莫能助。”
作为一介凡人，他向来有自知之明：与来历不明妖物保持距离，才是最安全的明智之举。
话虽如此，可看见当康背上空空，显然一无所获的模样，黎苏终是忍不住轻叹一声。他掏出包里的绷带和伤药，仔细用布条系在小猪背上，嘱咐道：“这是我们人类的药物，也不知道对妖管不管用……你带回去试试。”
当康欢快应声，尾巴摇得飞起。
原本想趁机再吸几口人类的气息，山林深处却骤然传来低沉而急促的嘶鸣声。它耳朵一动，似有所觉地望过去，眼底满是担忧，再顾不得留恋，只匆匆与黎苏告别，便转身一跃，迅速扎进茂密的草木之中，消失不见。
徒留黎苏和初一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刚那动静……怎么听着好像是蛇？！”
“还有……我咋回去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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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偷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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