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儿?”
黎苏被扯住裤脚,跌跌撞撞往深林深处走。
周围的景色越来越陌生,浓密的树冠几乎将天光遮蔽,四处静谧无声,只余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声响 。
“这又是你哪里的住处?”
半小时前,当康用脑袋撞响他家院门的时候,黎苏完全没料到是如今的发展。
这头野猪甫一看见他,就咬住裤脚不放,不由分说地往拽,任凭他路上怎么问,它都只是焦急地催促两声,然后四条腿迈得更快,执拗地朝一个方向去。
眼见路越走越偏,当康又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就算黎苏再纵容它,但因有前车之鉴,也不得不喊停:“初一,让它停下。”
“啾。”
一直守在旁边的初一闻声而动,身形如电,飞掠而下,爪尖寒光直逼小野猪面门。
当康反应也快,侧身往旁边躲过一击,随即俯身低头,后蹄急速刨着地面,獠牙上扬,摆出全力抵御的姿态。
场面剑拔弩张,眼看一触即发。
黎苏半分犹豫也无,直上前一步,与初一并肩而立,无声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当康见状,顿时委屈地低下头。
换做平时,黎苏见它可怜巴巴的模样,多半会心软不作追究,但这回他不为所动,只冷声道:“当康,今时不同往日,你若不说清楚,我两不会再往前半步。”
“哼唧。”
当康明白自己理亏在先,此时也不勉强,只低哼一声,示意黎苏留在原地等候,便转身钻进山林之中。
片刻后,小野猪去而复返,除周身粘上的枯草叶,嘴里还叼着一条黑色长条物。
黎苏远远望去,只觉得轮廓有些眼熟。他心头一跳,忙抬手厉声喝止:“停!先别过来,你嘴里的什么东西?”
当康听话立即在原地停下,它将嘴里的东西轻轻放在地上,然后仰起头,对着黎苏“哼唧、哼唧”叫了两声。
“它说啥?”黎苏扭头。
初一并未马上回答,而是先飞上前去仔细查看,确认无误后才说道:“它说黑蛇已经晕死过去,没有危险,让你不要害怕。”
“真的?”
黎苏声音迟疑,脚步不自觉后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上回被巨蟒张着血盆大口威胁,他现在非常不待见这些冷血爬行动物。
“嗯,”见他害怕,初一不着痕迹得挡住前面,安慰道,“没事,我保护你。”
磨蹭了好一会儿,黎苏才终于鼓起勇气上前。他捡了根长长的树枝,在几丈开外,就伸长胳膊远远地戳弄地上的蛇,反复试探几次,发现它都纹丝不动,才壮起胆子凑近。
“没动静,死掉啦?”
“还没,但应该快了。”初一回道。
“哦?”
黎苏眉毛轻挑,随即用木棍挑起黑蛇晃了晃,见昔日威风八面的敌人此刻全无反抗之力,他眼珠一转,恶从胆边生:“拿这种蛇泡药酒,肯定很补吗?”
“这是毒蛇。”初一在旁边提醒。
“没事儿,”黎苏不以为意,“把带毒牙的蛇头剁了,再将蛇胆一剖,不就没毒了。”
“行,那我帮你。”说完,初一伸出鸟爪,跃跃欲试。
两人讨论着该从哪里下爪时,将它带过来的当康始终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当康,”黎苏看向它,“你觉得怎么处置比较好?”
小野猪放出一声“哼唧”,随后用鼻子将蛇往他跟前又推了推,一副全凭他做主的模样。
“你特意带我来,不是想让我救它?”黎苏有些意外,追问一句。
“哼唧。”当康摇头。救命之恩,上次已经偿还,它不欠黑蛇什么。
“既然这样,那我将它剁碎做成蛇羹,也可以?”黎苏又问。
这死法听着着实残忍,当康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它下意识别开视线,沉默良久,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黎苏冷眼瞧着,心中霎时了然,这分明是以退为进,使苦肉计呢。
“当康,你应该很清楚我与地上那条死蛇的恩怨。你觉得,我会救一个随时准备反咬我一口的仇敌?”
小野猪闻言,愧疚地低下头。
对于人类而言,黑蛇之前所作所为确实过分,当康无从辩驳。可若要它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而无动于衷,似乎也难以做到。最终,它只能将选择权交到黎苏手上,无论结果如何,它都毫无怨言。
可惜,黎苏压根没打算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
“我仔细想了想,”他随手丢掉木棍,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条活了百八十年的老蛇,肉肯定又柴又硬,嚼着都费劲。”
“没意思,算了,”他朝初一扬扬下巴,“走吧,咱们回家吃披萨。”
“好。”初一应声跟上。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当康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终究没有出声挽留。
而这边,待走远后,初一才侧过头,低声问黎苏:“咱们就这么放过它,不斩草除根么?”
黎苏摇头:“好歹是条人命。”
虽然不知道那黑蛇是否能像初一一样幻化人形,但灵智已开,且通晓人言,他没办法再以寻常禽兽视之。
“哦。”
初一似懂非懂,于他而言,除黎苏以外,其余的人和物都无关紧要。偏在这时,他却想起那头野猪:“我们走的时候,它似乎……挺伤心?”
“怎么,担心它?”
黎苏斜眼瞥他,笑得一脸戏谑,“你俩不是一直互相看不对眼吗?”
“谁担心它了!”初一别过脸,生硬地辩解,“一头蠢猪!”
毒蛇天性阴冷,狡诈莫测。
当日取得祝余,便毫不犹豫扬长而去,丝毫不顾那头蠢猪的死活。偏偏当康是个死心眼,往昔一点恩惠铭记至今,竟三番两次,执迷不悟地出手搭救。
“唔……”黎苏摸摸下巴,认同地点点头,“也是。”
依小野猪的性子,若他们不管,指定又要漫山遍野找草药救治。万一真让它救活了,那毒蛇阴险记仇,保不齐会因他们今日袖手旁观而怀恨在心,回头再来报复。
可若贸然相救,又怕重演“农夫与蛇之2.0版本”。他犹豫地掏出手机:“也不知道王才艺那个组织,管不管这种事……”
黎苏正想按下拨通键,旁边的初一却伸手按住他,神秘兮兮地凑近说道:“苏苏,其实这回沉睡,除了那个怪梦,我还想起些别的东西……”
***
“来来来,东西都往这边搬!”
下午去地里摘菜的时候,黎苏突然发现离家不远的山脚下竟然在施工,场面热火朝天。他好奇地走近一瞧,工地上好几个都是熟面孔。
“你们这是……在干嘛?”
这话是对王才艺说的。此时他正站在工地最前方,手拿一张施工效果图,中气十足地发号施令。
“喏,如你所见,正盖房子呢。”
王才艺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随即提高声量,朝一名工人喊道:“哎!那位师傅,材料要堆在东边,你走错方向了!”
“我当然知道是在建房子。”
黎苏没好气地翻白眼,现场情况只要眼睛没瞎都看得出来,“我的意思是,为啥在这儿盖?你又在做什么,这么快不当画家,转行搞土木工程了?”
“事情敲定下来,后续肯定需要人长期驻扎,总不能一直住招待所,一来不方便不说,二来……”
王才艺将手里的施工图递给杨姨夫,让他继续盯着现场,自己则往外走了几步,确保旁人听不到后,才压低声音道:“离得近些,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也好及时应对。”
“哦……大手笔啊。”
望着眼前已初具雏形、占地足有五六亩的农家大院,黎苏啧啧称奇的同时,风牛不及马地来了一句:“你们外地人能申请到宅基地?还批下这么大一块?!”
“这个嘛……”王才艺嘿嘿一笑,讳莫如深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然是私下走了特殊通道,不过对外我们一致宣称走的正规流程,申请经营性建设用地,用来开发农家乐。”
“好吧。”
既然对方明面上处理得滴水不漏,村里也无人反对,黎苏也没有非要管闲事的爱好,只提醒道:“包工头是我姨夫,专业可靠,你对人客气点儿。”
“行,知道了。”王才艺爽快应下。
话题就此打住,黎苏没再多问,禁止转身,朝自己菜地方向走去。
几天没来,地里的菜都快长疯了。
空心菜窜得老高,已经伏地长成了藤;青瓜变黄,丝瓜变绿,苦瓜熟得通红,还有那一垄坠满藤架的豆角,全都错过了最鲜嫩的时候。
“看来明天得过来把它们都收了。”老了的菜人虽不吃,但剁碎喂牲口却是正好。
只是想到那堆农活,黎苏光想想就觉得腰酸背痛。
“算了,还是先摘菜回家做饭吧。”
在田垄间精挑细选,将尚且鲜嫩水灵的菜蔬摘满竹篮后,黎苏拎着竹篮,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慢悠悠地往家走。
他满脑子还在琢磨晚上的菜式,连锅铲先挥向哪种食材都盘算好,就等回到家开火忙活。谁知前脚刚踏进家门,后脚就被迎出来的初一堵个正着。
初一眼眸闪着难辨的光,像是紧张,又抑或是兴奋。
他猛地凑到黎苏耳边,语气急促:“苏苏,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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