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接连好几日，都没再见到王才艺的身影，就连每天的送饭工作，也是拜托杨皓轩直接送至半山腰，再由他的同事过去拿的。
对此，黎苏不以为然，并乐得自在。
本以为平静的日子能够维持一段时间，没想到，才悠闲不过几天，妖就又又又上门了。
似乎不想让别人有机会提及他的糗事，王才艺没像平时一样嬉皮笑脸，而是板着面孔，一板一眼地跟黎苏说道：“山里的事情有结论了，阵法需要修补。”
“哦，那你们自便就是。”黎苏随口应道，心下却有些奇怪，他又不懂这些，犯得着特意跑过来说明吗？
但王才艺没接话茬，只自顾自地往下说：“补阵需要一样材料，现在世间已经绝迹。”
“啊，找不着了？”黎苏一听，有些傻眼，“那就……任由它这样？”
王才艺缓缓摇头，眉头紧锁：“此阵暗藏玄机，绝非封印灵气这般简单……若是阵破，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见他神色凝重不似作假，黎苏也不禁正色几分：“那来找我，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本以为只是随口一问，毕竟他一介凡人，能起的作用也有限。不料王才艺却郑重地颔首：“我过来，就是想同你商量这件事。”
修复上古阵法，需用到传说中的木头。
建木，百仞无枝，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实如麻，其叶如芒【1】，传言其有沟通天地之能。
然而神木早已消失在历史的悠悠长河中，再寻不到踪迹。万幸的是，世间尚有几位比建木本身更为古老的存在，手中保存着最后一颗种子。只可惜，历久经年，岁月流转，始终未能再寻得有缘人，能够让种子重焕生机，令建木重现人间。
但，天无绝人之路。
如今有一人，或可破局。
“我？”
黎苏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同时一股无端的荒谬感油然而生。
“开什么玩笑？那么多有能前辈都束手无策，我就一种地的普通农民，怎么可能行？”
这感觉，简直像文科生一觉睡醒，被人硬说是横空出世的科学天才，非拉着他去造航天母舰一样离谱！
黎苏怀疑人生，对方却十分肯定。
“上次的话，我似乎没有说完整。”
王才艺目光淡然扫过一旁体型巨变、正死死盯着他的初一，似乎对这段时间雀妖身上发生的变化毫不意外。
“阵法虽泄露灵气，却未出现妖灵聚集之象，不是它们不在乎，而是因为时机未到。”
妖灵修炼，意在汲灵化力。
然天地间，除灵气外，还掺杂着大量令人狂暴的浊气。故而，修炼之法，重在纳灵而祛浊，而后方能化为己用。
但末法时代，上古修炼吐息之法早已失传，仅余些许残缺孤本，也被少数人垄断，更多的妖灵只能凭借本能化形，后续系统的修炼更是无从谈起。
那么，它们又如何获取纯净的灵气呢？
答案，便在于灵植。
植物凭借自然吐息，可淬炼灵气，去芜存菁，将最纯净的灵元存于体内，因而对修炼者大有裨益。
可此等灵植万中无一，非寻常凡木皆可为之。
故而，所谓时机未到，便是指此地灵气虽然日渐浓郁，但短期内并不足以孕育出真正的灵植。
殊不知，尚有一变数存在。
王才艺深深看向面前的人，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你该不会以为，谁都能像种大白菜一样 ，随随便便就种出蕴含灵气的植物吧？”
“你以为种大白菜就很容易吗？”
黎苏眸光微动，假装听不懂王才艺话里的意思，不服气地反驳，“像你们这种城巴佬，估计白菜、娃娃菜都傻傻分不清楚吧！”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王才艺瞥他，语气慢悠悠的，“况且，我们分得清灵植就行！”
这回黎苏不说话了，只梗着脖颈站在那里。
王才艺嗤笑一声，又逼近两步。
他的目光先是掠过黎苏淤青的左手，又落在旁边龇牙咧嘴、敌意满满的初一身上，冷哼出声 ：“一只半桶水的雀妖，根本护不住你。”
他下巴微扬，指向那只伤手，“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黎苏闻言，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将手藏在身后，嘴唇紧紧抿着，但仍是不愿应声。
眼见硬的不行，王才艺又缓了语气，劝道：“何必呢？你那点本事根本瞒不住，以后知道的人也只会越来越多，光靠那只雀儿，又能挡得住几回？你也不想它为此受伤吧？”
他的话精准地戳中黎苏最在意的地方。
果不其然，虽然仍未开口，但黎苏的神色明显松动许多，王才艺顺势抛出筹码：“局里可以派人守着这里 ，保证你们的安全……”
“条件？”黎苏抬头，眼中警惕未消。
话说到这份上，王才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交代底牌：“如刚才所说的，我们需要建木，希望你在山中尝试种植，种子由我们提供。”
说完，他略作停顿，见对方未有异议，才继续说道，“作为回报，你的家人朋友，以及山里那些灵植，我们可以一并看守。若你将来愿意交换，这边开出的价码也绝对公道。如何？”
黎苏沉默。
视线徐徐扫过屋内，窗台绽放的鲜花、木架上整齐的书测，家中每一处陈设，皆浸着自己的心意；而远处那片郁郁葱葱的山林，更是赌上全部身家的事业；最后……是身旁的初一。
小雀儿正定定地望着他，圆圆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依赖和偏袒，像柔软的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他心尖。
黎苏深吸一口气，重新迎上王才艺的目光，声音虽微带沙哑，语气却异常坚定：“可以，但我有三个条件。第一，建木的事，无论成功与否，你们都不能以此来为难我；第二，派来的人只负责看守，绝不能干涉我的生活自由；第三，必须保证我家人和朋友绝对安全。”
“当然。”
目的达成，王才艺难得绽放一个真诚十足的笑容，他伸出手：合作愉快，黎苏。”
可惜，对方并没有心情配合。
见事情已有定论，黎苏平静地送客：“探查的事情告一段落，后续你们应该不用上山了，剩余的饭钱我会退回去，你先请回吧。”
说完，也不管王才艺再说什么，转身就关上了院门。
家里重新恢复安静，黎苏怀抱着毛绒绒、暖乎乎的小雀儿，坐在藤椅里怔怔出神，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
初一以为他还在为方才的事闷闷不乐，仰起小脑袋安慰道：“苏苏，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悄悄逃跑吧?”
“……嗯？”
黎苏蓦地回神，发现自己无意识间把小雀儿揉得乱七八糟，此时正炸着毛，像线头杂乱的毛线团。
他略显心虚地帮初一理顺绒毛，这才想起它方才好像说了什么，忙问道：“你刚说什么？我们为什么要逃跑？”
初一歪歪脑袋，不解地说：“因为你不想种建木，那我们就跑得远远的，让他们谁也找不到。”
黎苏闻言轻笑，反问道：“天地虽大，我们又能逃去哪里？”
“只要和苏苏在一起，哪里都可以。”初一毫不犹豫道。
这话听得黎苏心底一软，眼中笑意更甚，他伸手轻轻点下初一的脑袋，笑道：“傻话，这里就是家，我们哪儿也不去。况且，我也没有不愿意。”
关于这件事，黎苏想得清楚，横竖都要种地，不过费心多种一棵树而已，对方也没强求成果，还能白嫖一群武力超群的保镖护佑，何乐而不为？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之前那番推拒，不过是他身为弱势的一方，尽可能地多争几分余地罢了。
“那你刚才在想什么呢？”初一又问，“那么出神。”
“在想晚饭吃啥啊，”黎苏无辜地眨眨眼，“终于不用做大锅饭了，正好弄点精致的菜式犒劳一下自己。你呢，有啥想吃的不？”
说着，还打开手机里的菜谱APP，豪气地递过去：“随便点！我都能做。”
……
初一有些无语，但终究没抵挡住关于美食的邀请。他接过手机，滑动屏幕浏览上面的各色菜谱，片刻后，手指停留在其中一张诱人的图片上：“我想吃这个！”
“来，我看看是哪个？”
黎苏凑过去，只瞧一眼便爽快地答应下来，“哦，这个啊，没问题！就是做法有点费事，你要来帮忙哦。”
“好~”初一乖乖应声。
厨房里，黎苏系着围裙，在案板前熟练地揉着面团。
旁边的小板凳上，坐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脸庞尚存稚气，但那挺拔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已能窥见日后俊朗的模样。此刻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对付手里的玉米。
黎苏将面团揉至光滑，盖上保鲜膜让它在一旁醒发，才去冲干净手，探过头查看初一的进度，语带笑意：“剥得怎么样了？我的小帮厨。”
少年，也就是初一，闻言头也没抬，只将手边的碟子往前推了推，言简意赅地汇报：“大半根。”
“真棒！”
黎苏语气跟哄小孩似的，毫不吝啬地夸赞一句后，又叮嘱道，“那些玉米须须也要摘干净哦。”
“嗯。”
少年低垂着眉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即使被黎苏中途增加要求，脸上也不见半分不耐，依旧耐心地、笨拙地抠着手里的玉米。
见他正忙，黎苏便没再打扰，转身开始准备其它的材料。
因为少年不爱吃青椒，所以他打算做个甜咸口味的，火腿切丁，菠萝切块，再片几张薄薄的培根。等全部准备妥当，一旁的面团已经醒发好了，往掌心撒些干面粉防粘，将面团取出来揉圆压扁，最后擀成一张圆饼。
此时初一已经剥完玉米，正站在旁边，好奇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
黎苏见状，笑着将手里的叉子递过去：“要来试试吗？”
初一接过叉子，在他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在面饼上戳出整齐的排气孔，随后将烤盘推进预热好的烤箱。
几分钟后，面饼烤得两面金黄。
黎苏又指挥少年亲自在饼胚上涂一层披萨酱，撒上芝士碎，均匀铺好所有准备的馅料，最后盖上一层厚厚的芝士，才将烤盘再次送进烤箱。
十五分钟后，随着“叮”的一声响，香喷喷的披萨新鲜出炉。
戴着隔热手套的黎苏刚把披萨端出来，准备招呼初一开饭，院门又再一次被敲响。
“谁啊，这么会挑饭点？”
【1】出自《山海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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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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