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欢躺在病床上,手臂搭在额前,闭目养神。思绪却飘到了那个总是一副倔强模样的小医学生身上: “这小仓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起我来了?”
她清晰地记得,就在不久前,在上海医科大学那条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她不过是看邓语婷脸色不佳,随口问了句“是不是不开心”,结果对方像委屈巴巴的小猫一样。那强装镇定的样子,此刻回想起来,竟让黎清欢紧闭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真是倔脾气的小仓鼠。
第二天上午,没课的邓语婷果然准时出现在病房门口。她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保温桶,推门进来时,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甚至有点刻意绷着的严肃
“早。”黎清欢习惯性地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打招呼。
然而这个笑容似乎被邓语婷“拒收”了。她径直走到床边,把保温桶往床头柜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轻响,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黎清欢,语气硬邦邦的:“吃东西了。”
黎清欢有些疑惑她这态度,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子坐好。这个动作立刻点燃了邓语婷的“怒火”。
“喂!不是说了不许乱动吗?!伤口裂开了怎么办!”
像只炸毛的小动物,双手叉腰,那模样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着急和担心得有点过头,反而显得格外可爱。
黎清欢被她吼得动作一滞,脸上难得地掠过一丝尴尬,乖乖躺了回去。邓语婷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拧开保温桶,一股温热的米香飘散出来。她把盛好的粥递过去,
“赶紧收了!饿扁了肚子谁负责?我可不想再送一次急诊!”
语气是不耐烦的,眼神却忍不住瞟向黎清欢的腹部,里面藏不住的关心几乎要溢出来。
黎清欢接过碗,依言喝了几口。温热的粥滑入胃里,确实舒服。她把碗暂时放在一边,目光落在柜子上那个昨晚阿姨送来的、她没吃的包子上。
“这么早送过来,你没吃早餐吧?”她拿起那个包子,递给邓语婷,“这个给你。”
“不用,我待会儿路上买个烤玉米就行。”
“吃这点怎么够?”黎清欢不容分说,直接把包子塞进她手里,带着警校生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力道。
邓语婷看着手里的包子,又看看黎清欢坚持的眼神,无奈地撇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谢谢。”然后认命地小口吃起来。她吃得专注,脸颊随着咀嚼一鼓一鼓的,活脱脱一只囤食的圆脸小仓鼠。
黎清欢静静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终于藏不住,化作一声清晰的轻笑,从微扬的嘴角溢出。
这声笑像按下了某个开关。邓语婷咀嚼的动作猛地停住,像被踩到尾巴一样“噌”地转过头,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脸蛋因为塞着食物和瞬间涌上的羞恼涨得通红:
“你!你笑笑笑笑什么笑啊!有什么好笑的!”她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气呼呼地指着黎清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小动作!说!为什么给我的微信备注是‘小仓鼠’?!”
那质问的样子,配上鼓鼓的脸颊和因为激动而微微晃动的低马尾,简直可爱到犯规。
“哦?你怎么知道的?”她好整以暇地看着邓语婷。
“我有千里眼!我看得见!”(实际上是许海川告诉她的)
“哦?”黎清欢拖长了尾音,慢悠悠地说,“眼力这么好?那为什么我看你看本医学书,都要把眼睛凑得那么近,像小狗闻书一样?”
她精准地戳中了邓语婷的小秘密。
下一秒,邓语婷瞬间炸毛!
“那是因为字太小了!!密密麻麻的跟蚂蚁一样!有本事你眼力这么好,你过来看一遍啊!看瞎你!”
黎清欢看着她气成河豚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不再逗她,安静地把剩下的粥喝完,空碗扔进垃圾桶。邓语婷依旧背对着她,肩膀还微微起伏着,显然气还没消。
黎清欢看着她孩子气的背影,心中微动,忽然起了点捉弄的心思。她悄无声息地挪近床边,微微倾身,凑向邓语婷的侧脸,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在生闷气。两人的距离瞬间拉得极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几乎是同时,邓语婷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地也猛地转回头——
四目相对,鼻尖几乎相触!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两人都清晰地看到了对方骤然放大的瞳孔里映着的自己,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
“啊!”邓语婷像触电般猛地弹开,捂着瞬间爆红的脸颊,整个人跳了起来,指着黎清欢,声音因为羞恼拔得尖尖的,带着控诉:“黎清欢!你个狐狸精!!!”
骂完还不解气,她抓起旁边打湿后拧得半干的毛巾,劈头盖脸地就朝黎清欢扔过去:“自己擦脸!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我伺候你吗?!”
毛巾精准地盖在了黎清欢脸上。
黎清欢被毛巾糊了一脸,无奈地伸手接住,自己胡乱擦了擦。刚擦了两下,脸上的毛巾就被一只带着薄怒却又小心翼翼的手轻轻拿开了。
邓语婷不知何时又凑了回来,脸上红晕未消,眼神却带着一种别扭的认真和温柔。她拿着毛巾,动作轻柔地替黎清欢擦去嘴角沾到的一点粥渍,又仔细地擦了擦她微闭的眼角,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她的眼眸低垂着,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而细心周到。
黎清欢配合地闭着眼,感受着那微凉湿润的毛巾拂过皮肤,带着对方指尖传递过来的、不易察觉的温柔暖意。她甚至微微扬起了下巴,方便对方动作,那姿态,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享受。
“好了吗?”黎清欢轻声问
邓语婷的动作顿住,看着黎清欢这副理所当然被伺候的模样,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有点冒头。她没好气地把毛巾塞回黎清欢手里,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凶巴巴”
“行了!毛巾你自己洗去吧!不要老是让人伺候着你!我走了!”
说完,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转身就往外跑
刚冲出病房门,手机就响了。是同校闺蜜曾子盈打来的。
“喂?大姐!你这几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跑哪去了?宿舍都快长蘑菇了!”
“去看黎清欢了,她生病住院了。”
“哦哦!黎警花啊!”
曾子盈的声音立刻拔高,充满了吃瓜的兴奋,但随即又被她压了下去,毕竟手上还有事,
“行吧行吧,我就问问,看你一直没回校,有点担心。没事就好,你先忙!” 电话那头传来催促声,曾子盈匆匆挂了电话。
邓语婷看着挂断的手机屏幕,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个八卦精!
﹉
按照黎清欢在电话里的指示,邓语婷打车来到了黎清欢租住的老旧小区单元楼下。她一边接着黎清欢确认物品的电话,一边熟门熟路地摸出钥匙开门上楼。
“好了好了,知道了,内衣要纯棉的,毛巾要蓝色的那条…啰嗦!我找到了就过去,挂了!”
楼梯间弥漫着一股潮湿和陈旧的气息。她刚走到二楼和三楼之间的转角平台,一个身影正从上面下来。两人在狭窄的楼梯上打了个照面。
那是个中年男人,身材有些发福,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领口油腻腻的。他的脸色灰黄,眼袋浮肿,眼神浑浊,带着一种长期熬夜或酗酒留下的疲惫和戾气。最令人不适的是他嘴角向下耷拉着,形成一种刻薄又颓丧的弧度。他看到邓语婷,脚步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那目光粘腻而带着点审视的意味,让人非常不舒服
邓语婷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寒意窜上脊背。她立刻认出了这张脸——是江平涛!那个肇事凶手!她强压下心头的厌恶和一丝恐惧,面无表情地低下头,侧身快速从他旁边挤了过去,径直往上走,仿佛他只是个碍路的障碍物。
江平涛盯着她匆匆上楼的背影,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鸷,但最终没说什么,继续慢悠悠地晃下了楼。
邓语婷快步走到黎清欢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反手迅速把门关上,背靠着门板,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和江平涛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阴郁油腻的气息,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呼…晦气。”她低声咒骂了一句,甩甩头,想把那股不适感甩掉。她定了定神,开始按照黎清欢的吩咐找东西。
卧室衣柜,第二个抽屉…她拉开抽屉,翻找着需要的衣物。转身时,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旁边小茶几上的一个相框。
“啪嗒!”
相框掉在了木地板上。
邓语婷吓了一跳,赶紧弯腰捡起来。相框的玻璃没有碎,她拂去上面的灰尘,目光落在照片上时,整个人瞬间怔住了。
照片有些年头了,边角微微泛黄。上面是一个十岁左右、穿着朴素校服的小女孩,和一个笑容温婉的中年女子。小女孩留着齐肩短发,表情有些拘谨,但眼神清亮,依稀能看出黎清欢如今的轮廓。而她身边的女人,正是黎清欢的母亲。
照片中的女人穿着样式简单的碎花衬衫,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她的脸庞并不惊艳,甚至带着生活磨砺留下的些许沧桑痕迹,但她的眉眼温柔,笑容沉静而充满力量,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透着一种坚韧和善良。她的眼神直视着镜头,平静而坦然,没有丝毫的怯懦或卑微,反而有种历经风雨后的从容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内敛的高贵气质。那是一种源于内心深处的坚韧和尊严散发出的光芒。
邓语婷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她想起许海川昨天沉重的话语:
“清欢母亲…当场就受了致命伤,大量失血…那个江平涛,竟然拄着拐杖,找到了在医院里惊魂未定、身心俱创的清欢面前…破口大骂…”
照片上这位温婉坚韧的母亲,就是这样惨烈地离开了人世,留下年幼的女儿独自面对世间的恶意和颠倒是非的污蔑。
邓语婷缓缓蹲下身,背靠着沙发,将相框轻轻放在膝头。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那位母亲温柔的笑脸。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悲伤涌上心头,堵得喉咙发紧。
——就算…就算那个江平涛真的被抓到了,被判刑了,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的妈妈,也永远回不来了啊…
这是无论怎样的审判都无法改变、无法弥补的伤痛。
邓语婷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相框玻璃上。过了许久,她抬起头,眼中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嘴角却努力弯起一个带着深深苦涩却又无比温柔的微笑,对着照片上那位永远定格在时光里的母亲,轻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阿姨,您好。我是黎清欢的好朋友,邓语婷。”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人。
“清欢她…最近生病了,做了个小手术,不过您别担心,病情不严重,恢复得也很好,我刚刚还去看过她,给她送了粥。”
她的指腹再次温柔地抚过照片上女人的脸庞,邓语婷的目光变得异常坚定,如同许下一个庄重的诺言:
“阿姨,您放心…”
“我会帮您,好好照顾她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