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洛神赋

渲染着黄昏,点缀着春光,不觉已久,方梦醒,已然是仲夏。夜听蝉鸣,落在笔尖,墨染,是: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师父。”一声轻唤将姜绥寒的思绪带离,他放下手中的毛笔,抬眸。他的大弟子正拱手作揖,站在门外。

姜绥寒叹了一口气,心下了然:“进来吧,怎的与我还这般生疏,倒是不像你了。”闻言,姜启诚放下手,皱着眉踱步而入,在姜绥寒身侧坐下,自然地伸手接过了研墨的这活。

“你想问什么就直说吧。”

姜启诚被戳中了心思,一时间有些窘迫:“师父,小亭……今日已经是他昏迷的第三日了,您也不允医师来瞧,不知,是为何……”看出他眉间的焦急,姜绥寒微微一笑,又重新拿起了笔:“三日前,我带着昏迷的他回来时,你便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当时是怎么回你的?”

“无事,休息便可。”

那就让他休息。”姜绥寒说。

姜启诚抿了抿唇:“可是师父,这都三日了,还没休息够吗?”

姜绥寒没回话,不知是在想什么:“你真的想知道吗?”他问。

姜启诚一时没反应过来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愣了一瞬:“什么……”“罢了。”姜绥寒轻叹一口气,“告知于你也无妨。”

姜启诚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有点紧张。

“说说你想问些什么?”

姜启诚空咽了一下:“师父,你之前说导致小亭幕影杂色的原因,是他身上永远也消不掉化不开的罪恶。但,据我看来,他不过是一个12岁的孩子,身上那么浓重的罪恶,又是自何处而来的?”

慕容亭生性纯良,算得上天真无邪,与他相处多年来,姜启诚从未觉得他的性格是装出来的,这使他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果是按照师父所说的来看,12岁半大的孩子,有什么事是会滋生罪恶的?从始至终,他从未见过慕容亭做什么坏事。所以无非是两种可能:世代相传。

这还好说,对于慕容亭而言,那些罪恶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因为还会传给下一代。但若是第二种,那便麻烦了,因为那第二种则是罪大恶极之人将全部的罪恶强行加到他身上,自己落得一身轻松。

想到这里,姜启诚攥紧了双手。

姜绥寒看见他的反应,叹了口气:“看来你已经猜的差不多了。”

姜启诚没出声。

“慕容亭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天真无邪,甚至算得上有点傻,他有一片真心,但也就错在这一片真心。”姜绥寒抬手要去拿茶几上的茶杯,姜启诚抢先一步递给他,举手投足间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散漫,取而代之的则是真诚。

“不知是多少世以前,慕容亭遭人陷害。有人在他年少的时候换了他平安顺遂的修仙路,使他无法聚集内丹,也就无法修行,只会些皮毛学不到精髓。他的家族你或许有些了解,无法修行之人自然是得不到族长的青睐。我无从知晓从他遇事到死亡之间的数十年来,他经历了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后来那罪魁祸首为了去除死后上天的天劫,将逆天改命,有违天道的罪恶也一并换给了慕容亭。那些罪恶,鲜血淋淋伴了他太多年,直至如今。”

姜绥寒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轻飘飘的,但也像是钢针,点了姜启诚身上的所有穴位,所有命门。

姜启诚不大舒服,他觉得心里堵着,难受。

“所以,那不是他本应该承受的,是吗?”他听见自己问,“是谁,那个人是谁?”

江绥寒摇摇头:“我也不知,或者,就算我知道,你又想干什么?”这就是我不想告诉你这件事的原因。你太容易冲动了,启诚。你是要将那人揪出来千刀万剐,又或是想断了他的轮!回路?轮!回转!世多年,他早已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你何必深究。而且你就不担心你会因此受到多大的罪恶吗?”

姜启诚依然没出声,但他的眼神里藏着一句话:罪恶又如何,我怕过吗?

“他慕容亭是您的徒弟,您就一点儿也不想帮他吗?是,那人是入了轮回,是早已经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但是我师弟呢,他身上背着的罪恶呢,有谁来替他承啊?难道心怀真诚的人就活该如此吗?”姜启诚是姜绥寒收的第一个弟子,也是见证了芸莱山从无名变为有名,他跟着姜绥寒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说这样重的话,惹得姜绥寒许久未开口。

他们相顾无言,良久。

“师父多注意休息,徒儿告退。”姜启诚拱手作揖,后退着离开了这间屋子。

已经是仲夏,但此刻江绥寒却只觉凉意顺着尾骨向上蔓延。他无奈地摇摇头,一绺黑发自耳边滑落,闯入他的视线,扰乱了心绪。

“我又怎能不帮呢?”他低喃着,带着解不开的复杂情绪。

姜启诚一路大步流星,脚步声似马疾驰。姓姜的这匹马一路跑进了慕容亭的院子,在距离正屋门口有三四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理了理衣襟,轻轻推开了门,可以算得上是小心翼翼。

慕容亭和他们师徒二人想的有些不同。

姜绥寒和姜启诚起初以为个子没有矮树高的小团子不会喜欢沉闷,于是在慕容亭屋内的橱柜上放了几只布偶老虎,还在房梁上挂上鲜艳的布绸,窗帘都是用浅蓝色的,更别提床慢了。精致地绣着水仙花,小白兔,还有暗纹装饰。

起初,还是小团子的慕容亭很喜欢这些,但是小团子也会长大,变成大团子。等他伸手能够到玉米穗的时候,卧房里备的还是那些,只不过旧了又换成新的。

而他竟然也没提过一次要换成别的样式。

现在这屋内平白无故多添了几分喜感。

白兔绣花的床幔并没有放下来,他的小家伙脸色苍白,躺在床上,让深色的被褥一衬,显得更白了。

姜启诚蹑手蹑脚地放开床幔,弓着身子坐在他床边:“明明也没亏待过你,怎的还是那么瘦,你这小胳膊,我一只手就抓得住。”他一边说,一边拿过旁边的一块布沾了水,在慕容亭额头轻轻擦拭。

“你快点醒过来吧,荷花开的很美,你不是一直闹着要去看吗?”

“我买了你最喜欢的南边那家的豆腐串,再不吃就凉了。”

“师傅要我守着你,说你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可是这都已经是第三天了,我怎么可能沉得住气。”

“慕容亭,你快点醒过来吧,我有点害怕了。”

姜启诚趴在慕容亭床边轻声说。

许是刚养好伤,有些困乏的原因,姜启诚竟然就那么睡着了,手里紧紧攥着慕容亭的里衣腰带,怎么也不肯撒手,就像是害怕他消失一样。

哪怕到最后,他仍然是没留住。

又开始少了,我跪。

别骂师父,他不是不想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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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洛神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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