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昨天慕容亭的身体骤冷,浑身上下不停地颤抖开始,姜启诚就没有合过眼。一晚上不知道多少次打水,换毛巾,为他擦额角滴落的汗珠。
慕容亭几日未进食,水都是加了营养液一点一点喂进去的,再者他本身就是一界凡人,哪里比得上当初,若是真的迷失在梦境中,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他应该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他死?
还是陪着他一起死……
正想着,门忽然被推开了,姜启诚抬头看了一眼,来的人是姜绥寒。
他们有些日子没见了。
“爸…”姜启诚低声说。
姜绥寒在他身边坐下,看了盯着慕容亭目不转睛的姜启诚一眼,笑了:“说实话,最开始你提议不叫我‘师父’,改叫‘父亲’的时候,我是真的吓了一大跳。”
姜启诚也轻轻笑了一声,伸手用毛巾擦掉慕容亭脸上的汗珠:“没什么好惊讶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再说在这个地方,有人叫你师父很奇怪吧。”
姜绥寒低头笑了,半晌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启诚…你有没有想过联系一下小亭现在这个身份的父母什么的?”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姜启诚愣住了。
“你一定有很多话想问问他们,慕容亭的父母都在临城工作,我把他的母亲接来了,现在就在楼下的咖啡馆,你要不要去见一下……”
姜启诚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也好,那就劳烦您帮我照顾一下小亭。”
“嗯,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搞这么生分,对了……”姜绥寒回头,拉住了起身的姜启诚,“好好洗漱一下,我感觉你拎个破口袋就能去拾荒了,快去吧,还有,人家妈妈喜欢吃甜的,给人家点块蛋糕什么的…”
……
楼下是一条商业街,每天晚上会有夜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不热闹。但是现在是中午,只有几家饭店在营业,准备迎接放学回来吃午饭的学生和打工人。
那家咖啡馆装修得很温馨,算是这条街上独特的风景线了。
里面人不多,开了空调很暖和。
姜启诚一开门,右手边的一位女士便抬起了手,示意他过去。
姜启诚到前台点了两杯拿铁和一块桃子慕斯。
“您就是姜启诚先生吧,来找我的那个人给我看了你的照片,没想到本人更加英俊,让人赏心悦目。”
姜启诚大方一笑:“您过奖了,您就是慕容亭的母亲吧,找您的那个人是我父亲,还劳烦您亲自跑来一趟,真是麻烦了。”
那位女士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小亭这孩子我管不住他,一放假就玩离家出走,非要去找什么梦里的桃花林,我瞧着不让他去这孩子不会善罢甘休,也就同意了,还要多谢谢你的照顾。”
姜启诚低头笑了。
服务生端着碟子上来:“您好,这是您的两杯拿铁,一块桃子慕斯,请慢用。”
姜启诚把慕斯推到女士面前:“这是给您点的。”
那位女士似乎很吃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甜食?”
好了,回去该问问姜绥寒是怎么知道她喜欢吃甜食的了。
好在那位女士并没有深究,拿起叉子叉了一口放入口中,瞬间幸福地眯起了双眼:“我姓谢,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姜启诚感慨谢女士的开门见山:“谢女士,我想问,慕容亭之前,是有什么病症吗?为什么他的身体这么虚弱呢?”
谢女士思考了一会,回应道:“是有这么一回事,说来也怪我,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我生了病,不敢随便用药,就挺了一段时间才断断续续好了起来,后来有一次孕检医生说我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损伤到了脑子,以后长大智力可能会有问题。”
说到这里,谢女士叹了一口气:“他让我和我丈夫做决定,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可我看彩超,他已经有小手小脚了,那是我身上的肉,我怎么舍得,我就留了下来。”
“但是小亭小的时候还看不大出来,一两岁,只会说几个字,手指头都数不明白,但是等他身边的孩子都会踢足球,弹钢琴的时候,他还是只会说几个字,我就知道完了。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留下他,我和丈夫当时都想好了,我们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他养大,养到我们养不动了为止。”
姜启诚一时间有些震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是后来他能好起来,甚至越来越聪明,这是我没想到的。”
姜启诚问:“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转的?”
谢女士抿了抿双唇,想了一会:“好像是他十八岁那年吧。”
十八岁…姜启诚心中一颤。
十八岁,芸莱山的慕容亭身死魂散,而现世的慕容亭神智恢复。
“那个场面我倒现在都清楚的记得,我头一次看见我的儿子哭成那样。”
“哭?”
“是……他哭了。当时小亭摔断了腿,住院了,我去给他送饭,却发现他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
“小亭,你怎么坐起来了,腿伤还没好,不能乱动,听妈妈的话,快躺下来。”谢女士用哄孩子的语气对他说。
慕容亭混沌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妈妈,这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一开口,嗓音沙哑无比。
慕容亭头痛欲裂,却不明所以,只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是无论他怎样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
他痛苦地扶住额头:“我……我……”
谢女士赶忙放下饭盒上前,按住慕容亭的手,拉下来牵在手里一点一点给他揉着掌心:“怎么了,头疼吗?用不用叫医生过来?”谢女士小心翼翼地问。
慕容亭摇摇头,对着谢女士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不用叫医生。”
谢女士拍了拍胸脯:“你可真是吓死我了,我一来就看见你坐在这发呆,还以为你怎么了呢,你个小家伙,真不让人省……”谢女士忽然没了声音,“慕容亭?”
“嗯?怎么了妈妈?”
“你……你没事吧,是我哪句话说的不对,让你伤心了?”谢女士小心地问。
慕容亭摇摇头:“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谢女士空咽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说出来,她张了张口:“可是……”
一时间病房里无人应声,只留下呼吸声和钟表的“嘀嗒”声。
“你在哭啊……”
慕容亭身子明显停顿了一下,不信邪地往脸上摸了一下,触及到了一片冰凉。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已泪流满面。
慕容亭盯着手上的水渍:“哭?我为什么要哭…我为什么要哭…我…我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细若未闻,泪水缺如断了线的珠子,收不住,一颗一颗滴落,“我好疼,我好难受,但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受…为什么我要哭…为什么…”
他像是孩童失去了最喜欢的玩具一样,抱着膝盖号啕大哭,泪水打湿棉被,留下了一片泪痕。
…
“那次我印象真的很深刻,后来我问他为什么哭的那么凶,小亭说他不记得了,我也就没多问。”谢女士叹了一口气,“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姜启诚摇摇头。
“这次来,我也不是为了带他走的,他如果找到了自己想找到的东西就会回来的。”谢女士拿起自己的手包,“我来只是因为那个带我来的人跟我说了这样一段话。”
“有一个人很爱您的儿子,爱到了骨子里,他现在很迷茫,希望您可以帮帮他。”
姜启诚看向谢女士的目光中带着惊讶。
“那个爱我儿子的人就是你吧。”谢女士走到姜启诚身边,“你或许不知道,你的父亲来求我是什么时候。”
姜启诚摇摇头。
“发生在去年的这个时候,一年前。”
姜启诚瞬间瞪大了双眼。
“你或许很惊讶,惊讶怎么会那么早,惊讶我怎么这么晚才来,论哪一个母亲知道自己的儿子被一个男人喜欢着,第一反应都觉得这是在忽悠人,所以那时候我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但是后来那个男人每一个月都会给我发邮件,每一封都不一样,他说你找了我儿子好多年了,我其实是想过报警的,因为在他十八岁之前都在我眼皮子底下生活,上哪去认识一个别的城市的大男人。但是我又想到小亭十八岁的反常举动,他好像很伤心,就像是失去了什么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我就安慰自己,没准,十八岁之外呢,我的儿子只是一个空壳,他在等待灵魂的归来,没准他以前是认识你的,或许你们互相相爱,只是被迫分开,于是在今年一月,我把我儿子的行程发给了你的父亲。”
“小亭明天要去你的城市,你可以去火车站接他。”
“多谢。”
“不用谢我,有机会,我想见见你口中的那个人。”
“好。”
怪不得姜绥寒那么巧,刚好就接到了慕容亭。
……
“还有一分钟,火车进站。”姜绥寒坐在出租车里。半晌,他看见一个穿着棕色毛衣,白色马甲的男孩子四处张望着,那张脸,他怎么也不可能忘记。
“小帅哥,来我这,我是你母亲叫的司机。”姜绥寒下车,一边挥手一边喊。
那少年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往这边跑过来:“我看到了,妈,你放心吧。”他对着手机说。
姜绥寒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幻想和他重逢。
“你好师傅,这一路上就劳烦您了。”慕容亭嘻嘻笑着,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
“我没有要阻拦你们的意思,小亭回复的这些年里我也明白我儿子的人性格,我是管不了他的,所幸我也不管了,一年时间,我也花了够久的了。”谢女士说完就转身推门离去。
姜启诚对着空荡的座位看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一句:“多谢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