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亭陷入昏迷的第十天，他终于从这长梦中醒来。
就像是在梦中重新经历了自己的一生一样，睁开双眼的慕容亭脑袋还是有些不清醒，他想坐起来，但却不小心手滑，长久未动过的双臂使不上力气，眼看着就要跌在地上，一双温热的大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接住他的，是姜绥寒。
一时间，慕容亭感觉心头有千百种情绪，但就是哽咽着吐不出来。
“师父。”到头来，他也只能说出一个称呼。
“嗯。”姜绥寒回应道，“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师父变成这样，都是为了救我，一切，都是我的错。”慕容亭低下头，声音低沉，那其中蕴含着莫大的痛苦。
姜绥寒摇摇头，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就像小时候那样：“小亭，姜启诚和我说了，那天他在你身上看到了缠绕的黑雾。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你身上，有着数不清的罪恶。”
慕容亭呆愣住。
“那…那我身上的罪恶是从哪来的？”他问。
姜绥寒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对了，你不问问姜启诚吗，他去……”
“师父！”慕容亭出声打断他，“我，我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你……”
“我知道，您或许会很诧异我对他的态度，但是您也知道，我是个男人，要我一时间接受我喜欢的同样是个男生，我暂时还做不到。但我相信时间会带来一切，所以……我想先回去了。”慕容亭低声说。
姜绥寒再一次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你真的不和他说一声再走吗，他会很担心你的。”
慕容亭摇摇头：“不了，我…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好。”
“那好吧。”
慕容亭点点头。
对不起，这一次，就让我当个胆小鬼吧。
送走慕容亭后，姜绥寒对着门叹了口气：“出来吧，他走了。”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块阴影里，姜启诚的身影逐渐显露出来，他对姜绥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你…都听到了吧。”
“嗯，一字不差。”
空气一瞬间变得寂静，姜绥寒突然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师父。”姜启诚很久没有叫他这个了，他平日里都称呼姜绥寒为“父亲”，“你不用安慰我，我说过的，无论他是离开我还是接受我，我都会尊重他的选择，他和我在一起的时间不久，或许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我已经等了一千多年了，不差这几天。”他说。
姜启诚说得轻松，但这一千年来的心酸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是如何虔诚的爱着他，自他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起。
在此后的一整年里，慕容亭都没有再联系姜启诚。
很快，新年如期而至。
慕容亭已经回到大学重新他的学业一年之久了，在这一年里有人向他表白，其中有女孩子，也有男孩子。
他无一例外都拒绝了他们。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他要忘记那段不愿意被提起的感情，那他大可以选择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但是他并没有那样做。
姜启诚其实也疑惑过，他们曾经明明那样亲密无间，他们明明看的是同一个月亮，感受的是同一个太阳洒下的光芒，那他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但这点不解也在一年的时间里被光阴带走了。
……
谢女士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儿子坐在阳台向外面发呆了。她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慕容亭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动作，吓了一跳，正准备说话，谢女士却比他先一步开口：“你在想他吗？”
慕容亭呆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母亲口中的“他”是谁，无奈地笑了笑：“我没有，爸还没回来吗？”
“你爸也是，下楼买个饮料都要这么久。你别扯开话题，我现在是在说你的事。”谢女士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我能有什么事……”
“我见过他。”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慕容亭瞪大了双眼：“你见过他？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谢女士双手扶住阳台的栏杆：“还不许妈妈有点小秘密了……小亭，我问你，你在难过什么呢？”
慕容亭几乎是本能地反应：“我没…”
“你在难过，看到别人给你的情书时，一个人站在阳台时，笑着时，不笑时，你一直在难过。”谢女士一语言破，“你在难过什么呢，又或者，你在顾虑什么呢？”
慕容亭没说话
是啊，自己到底在顾虑什么，最开始是因为一时不能接受，但是一年都过去了，自己还是那样抗拒吗？明明拒绝了所有人的告白，但说不能喜欢他的人也是你，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他。”慕容亭抹了抹眼角，“他，曾经为了我付出了很多，但是我什么都还不了他。”
谢女士如释重负一般笑了：“就算不论喜欢与否，你们也是很好的朋友吧，这有什么还不还的，何必要分的这么清楚呢？”
“去找他吧，你喜欢他。”
慕容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快，“砰砰，砰砰”，在敲打他，在刺激他。
没错，自己就是喜欢他！
“妈，我想去见他。”慕容亭听见自己说。
谢女士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去吧，我和你爸都会支持你的。”
慕容亭伸手搂住谢女士的腰：“谢谢妈。”
……
姜启诚此刻正在和姜卿包饺子，听见手机响了，他放下勺子去洗了个手，拿起手机，看到联系人的名字，他足足愣了一分钟，而手机也坚定地响了一分钟。
接通电话后，他们谁也没说话，放任彼此的呼吸声经过手机听筒传过来。
“你…”
“你…”
“你先说…”
“你先说…”
慕容亭刚想开口，就被姜启诚打断了。
“我听见你背景音里的播报了，慕容亭，告诉我你现在在哪？”他问。
慕容亭感觉自己今天是冷静不下来了：“我…我在火车站，我买了一张站票。”
“去哪的？”姜启诚问。
慕容亭装作生气的样子：“你说我是去哪的姜启诚，今天下午六点半到，到时候记得来接我。”
姜启诚深吸可以口气：“好。”他听见自己说。
姜瑶抱着一袋薯片走了过来：“哥，谁的电话？”
“你嫂子。”姜启诚回答道。
“师弟！是师弟吗？”姜瑶大喊一声，手里的薯片掉在地上。
“小亭的电话吗？”看电视的姜绥寒好奇地望了过来。
“真的是小亭吗，看来你这会是要修成正果了。”姜卿也附和到，顺便伸手招呼于风眠去看锅，“他是要过来吗？我还顺便包了他喜欢的馅。”
姜启诚点点头：“是要过来。”
“那可好，我们许久没有一起过年了。”曲晚荑把地上的薯片袋子捡起来塞会姜瑶手里，“快去接他吧。”
才刚五点半，姜启诚就等在了火车站，他的小亭买的是站票，那一路上会不会累到，他想了很多很多，但是真的见到那个一年里都在日思夜想的人时，他也只能说出一句：“好久不见。”
……
慕容亭推门进来的时候，被彩带浇了一身。
定睛一看，站在门口的于风眠和姜瑶就是罪魁祸首，慕容亭淡定地摘掉身上的彩带，伸手就挠姜瑶的胳肢窝：“好啊，这么久不见，暗算我是吧。”
姜瑶哈哈大笑着往曲晚荑身后躲：“我们这不也是为了欢迎你嘛，是吧，小于哥。”
于风眠非常是时候的“嗯”了一声。
姜绥寒出现阻止了下一波的彩带攻击：“好啦，小亭已经感受到我们的热情了，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吧。”说完把慕容亭拉到了一边：“你们和好了？”
“就是，把话说开了。”
……
接到慕容亭后，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大厅里注视着彼此，相顾无言，蓦地，慕容亭感觉鼻子一酸，眼泪就顺着流了下来。
他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人了，怎么感觉他又瘦了，眉眼也变得锋利了一些，就像是空白书卷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那样不真实。
“怎么还哭了？”说着，姜启诚轻轻抹掉了慕容亭脸颊上的眼泪，“别哭。”他将他揽入怀中，手抚在慕容亭脑后，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安抚他的情绪。
慕容亭伸手抓住眼前人的衣襟，眼泪流得更凶了。
“对不起。”他说。
姜启诚听见这话笑了：“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啊，小家伙……”
慕容亭抬手抹掉眼泪：“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杀了村子里的人，或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或许你就不用等那么久了，你也不用为了救我那么拼命，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姜启诚松开他，双手捧住他的面颊：“你怎么那么傻，那个人不是你，那是你身上的罪恶，你也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把一切都算在你身上呢，我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的话，就快点和我和好，别再让我等下去了，好不好？”
“你也可以，不等我的。”慕容亭说。
姜启诚抬起慕容亭的手下巴，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一下：“慕容亭，你听好，我姜启诚这辈子就认定你了，别人都不行，所以我不希望类似的话再从你口中说出来，你明白吗？”
慕容亭点点头：“嗯，明白了。”
他们在那里相拥，旁若无人，就像抱住了一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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