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城
“副使,我已经按您的吩咐,将那疑犯青莲的画像刻印出来,是否需要通知沧淮官道上各县,张贴画像从而追拿此女?”佥事捧着厚厚一沓纸,呈上给顾桢过目。
“不,这样只会打草惊蛇。”男人看着女子的画像,忽然有了主意,“她既自称是家仆的远房亲戚,就以失踪寻人的名义,放出消息去。”
佥事犹豫道:“寻人也需有姓名,便用青莲吗?”
“就用青莲。”顾桢放下薄纸。
身份是假的,死亡是假的,姓名怎会是真的呢?世上本就没有“青莲”这个人,如果寻到了她,那才是真的见了鬼。
他这么做,无非是与沈鹤联袂演一出戏,放出烟雾弹去。
等蛇被烟熏得出了洞,再猛打它的七寸,找到背后的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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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家村
门上确有五道深且利的划痕,看起来像是有猛兽在上面练爪。
池大家的后门连着一处小院,小院由木桩围成,暂时荒着,并未栽种瓜豆一类的作物,只是一片泥地。
院外,是一条长长的小路,路旁就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银白的穗,碧绿的叶,在月下翻涌成浪。
池大仅让他们看了一眼,就用铁链将后门栓死,不忘在门内侧压了一把斧头:“那就是恶虎留下的痕迹。不过,你们放心,它只对小儿感兴趣。短时间内,它应当不会回来了。”
这话是避着池大娘子说的,怕她听了伤怀。
秦凌羽望着紧闭的木门,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许是那篱笆修得太齐整,令她觉得池大家这处院子显得和旁边别家的格外不同。
她想起行囊中还有一张未完成的图纸。池大手巧,能盖屋筑篱笆,能打制家用器具,还能帮猎户们制作捕猎用的弓弩,未尝不能帮她打造记里用的鼓车。
若是打造鼓车,还须用上一些时日。要是能趁此时机,替池家村的人解决了这桩事端,也算全了圣人让他们来淮州私访的意愿。
想到这里,她叫住了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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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池大娘子带着沈鹤,正在灶间烧火。
哭过一场,妇人心中郁结散去了一些,低头向炉膛中填木柴。
两人平时话都不多,灶间内一度十分安静。
池大娘子做姑娘时就不爱说话,连家中说要将她嫁给村里的跛汉时,她也没有争辩分毫。她想的是,只要对方人品端正就行,这远比体格健全重要。
等她嫁过来后,发现池大并没有旁人说的那么不堪,待她也很不错。两人将小家经营得井井有条,不久就生下了池牛。
两口子安分守己了小半辈子,被村里人戏称“天聋配地哑”。她自认从未做过什么错事,为什么被伥带走的是她唯一的孩子?
池大娘子默默伤心,想到身边还有人,终是把眼泪憋了回去,偏头看向帮忙递柴的少女,不禁感叹这孩子生得好相貌,就是跟着兄长奔波,实属不易。若她是这孩子的爹娘,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姑娘,你歇会儿吧。这柴劈得糙,别被划到手。”池大娘子柔声道。
“不必,这活不难,我曾做过。”说话间,沈鹤递过一根柴,“若夫人累了,我可以代烧的。”
妇人惊奇道:“你还会烧灶?”
她怎么看这双手,都不像是操劳的命啊!
葱管似的十根指头,指甲粉红圆润,明明是双小姐的手呢。
沈鹤道:“不妨事。家母与家姐……”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池大娘子算是想明白了——这姑娘啊,是想家了。于是安慰道:“你是客,年纪又最小,我怎好意思让你来?”
然而少女很坚决:“正因为是客,我才要做。”
妇人拦不住她,索性让她担了这项活计。但不由得担心她是否真的会烧,千万别把屋子点着了,只好继续在一旁坐着。
膛中的火越来越旺,少女的脸也被热风熏得发红,但逸散而出的烟气极少,一点儿都不呛人。妇人眼前一亮,对少女刮目相看起来。
“姑娘,你样貌好,心也好,一定很招人喜欢吧?”池大娘子接替了沈鹤的位置。
招人喜欢?
沈鹤唇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嘲意。
他定是不招人喜欢的。
为他人手中刀,就得守好刀的本分,做好不为世人所喜的准备。
刀剑无眼,锋芒毕露,幸而本朝的执刀之人,是位明君,才能将他这把刀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但这样做的后果是,他双手沾染洗不清的血腥,即便是大奸大恶之人的血。
他往熊熊燃烧的火焰中扔了最后一根柴。
简单地吃过晚饭,众人都回屋歇了。因为长途奔波,即便铺盖是披在地上的一卷旧草席,秦凌羽仍睡得很沉。
她好像又回到了和师兄师姐在山上搭帐篷的日子,甚至还梦见在一口锅里打捞方便面。可惜面还没吃完,锅就被梦外的一声惊叫踢翻了,面汤洒得到处都是,将她烫得一激灵,顿时醒了。
几人都醒了过来。黑暗中,池大点起一盏灯,抄起锯条,打开了前门。
原本一片寂静的池家村,此刻火把攒动,每家的男人一脸怒容,源源不断地由小路汇入村头的空地。最是怕伥的女人们也从家中赶来,手里提着木桶,抱着烂菜叶子和臭鸡蛋,大有将男人们都压下去的气势。
池大娘子披着外衫,头发还未梳整齐,惊惶地看着眼前一幕:“这是怎么了?”
沈鹤靠在墙上,坐了半夜,是最先发觉不对的人,淡淡道:“看样子,这是要去打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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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的村民将小庙围了个水泄不通,高举着镐子、锄头等农具,只待有人迈出第一步,就会蜂拥而上,将庙夷为平地。
小庙前,村长池四扯着沙哑的嗓子,极力劝阻道:“不能砸!不能砸!”
有人怼道:“畜牲拖走我们的孩子,为何不能砸?你侄子池牛也被它害了,你身为村长,竟还要包庇它吗?!”
一枚臭蛋应声掷出,砸在紧闭的庙门上,**的气息逼得池四掩住口鼻,连连后退。
扔蛋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老妪身边,村妇们用手扶着一个两腿发软的女人,使她不至于跌倒。
池四觉得自己身为村长的权威受到了挑衅,奈何老妪是村里的接生婆,连他自己都是被对方从娘肚子里接出来的,只好耐着性子道:“婆婆,这庙不能砸。”
“村长啊,这庙必须砸!”老妪举起枯树一般的指头,颤巍巍地指向村妇围着的女人,“你们那一辈人,和你们的孩子,都是由老婆子我一巴掌拍到这人间来的,他们遭难,我心里如何不疼?我尚且如此,这些当娘的,只怕还要疼上千倍万倍啊!”
“你们为那畜牲立庙,让我等供奉于它,但你看看,它作的都是什么孽!”老妪说。
这番发言得到了女人们的应和。
她们小时候,对白虎畏惧非常,不敢独自走山路,只能和村中长辈相偕而行。慎之又慎,即使有惊无险地往返,心中还是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年幼的兄弟姊妹被掳去,惨死虎口,只留下带血的小衣碎片,仿佛历历在目。
但现在,她们是母亲,母亲是决不会允许惨祸再次发生在自己的骨肉身上的。
一村妇道:“这样的畜牲,怎么配受我们供奉!若我有本事手刃了它,我今日定不会来这白虎庙前喊叫!还我们的孩子来!”
这庙中,供的竟是白虎。
秦凌羽拽住身边的村民:“你们既对伥恨之入骨,为何还要供奉它?”
“小兄弟,瞧你说的,那还有人供瘟神呢!供奉这些东西,尊它为山神,不过是为了在其手下讨生活罢了。”村民答。
“那这庙是何人主持建造的?”她问。
村民望向池四,唏嘘道:“牵头之人,就是当年上山打虎的几个猎户。池四也在其中。他的箭术,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每逢冬日大雪封山,就属他猎得的东西最多。老村长死后,他就接任了位子,这白虎庙能建成,他出了不少力。”
“拜这野神,当真有用吗?”
老人摇头:“心里多个安慰罢了。不过这些年,白虎都没有回来过。这两日之事,真是作孽呀!”
“哦,对了,你就是借住在池大家里的异乡人吧?”老汉似乎想起来什么,“池四,是池大的胞弟,因膝下尚无子,对侄子很好。谁都知道他家丢了孩子,心里肯定不好受。但他是村长,不能不顾我们的意见不是?”
秦凌羽已知晓村长和木匠间的关系,但不知道池四待这个侄子如何。
这时,人群再度沸腾起来。眼见着更多的臭蛋菜叶乃至利器要向门上招呼,斜刺里跑出来个书生,挥动着双臂,大喊:“别动手!”
不光池四愣住了,激愤的人群也安静下来。
老汉看着这张脸,“哎”了一声,对她说:“这孩子是我们村唯一的秀才,他的话,得听。老村长有这么个孩子,天上有知,便能安心去了。”
日更中~
记得上高中的时候,历史老师说我们算古代的秀才(思考)
最近为预收看了书,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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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奉为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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