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当清晨阳光洒遍北演武场时，秦川和储陈分列左右，立在空旷操场中央。
高台投下的巨大阴影，将一半脸庞遮蔽在暗处。
却仍挡不住，彼此眸中闪耀的兴奋。
一声尖利鹰啸伴着长风，掠过少年们脚下的土地，带来些许尘土气息。
天上白云，亦跟着流动起来。
灼人的暖给他们染了半身金光，像某种号令开场的宣告。
这一次，秦川选择了主动出击！
只见他脚下猛然发力，才第一招便是锐不可当的迅雷之势。
凌厉风声在耳边呼啸，并未因对方是知己好友，而犹豫留情半分。
右掌刚硬如刀剑。
在空中划过道弧线后，二话不说朝着储陈左肩劈砍下去。
随着个漂亮地拧身，当即握紧左拳。
似平地冲起的山峰般，横亘在两人之间。
于千钧一发之际，格挡住了这狠辣一击。
皮肉与骨骼发出的干脆碰撞，使得两人皆发出一声闷哼。
只不过，秦川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他趁储陈左拳出击，右臂还未补上空隙的刹那。
将全身力气系于另一拳上，冲着其心口就招呼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状似虎爪的手掌，在拳头击中胸腔前一刻，生生从中插了进来。
以自身的强劲力道，包覆住对方不断向前施加的压力。
秦川眸子里，迸射出狂热的光。
嘴角斜斜牵动，勾出个亢奋的笑。
真是好久，没碰到这种对手了！
他一边想，一边又加了几分力气，以此逼迫储陈做出反击。
秦川知道，方才区区几下，绝不可能是其真正实力。
他想要快些，把储陈的能力逼出来。
好给这颗狂跳不已的心，再添几块砝码。
果然，眼见努力维持的平衡将要被打破，储陈不得不做出回应。
他抓住秦川握拳的手，与格挡在侧的胳膊齐齐发力。
想要将那股连绵不断的施压给掀翻。
然而绝妙的应对之策，并未打乱秦川阵脚。
或许这样说才更为合适——
对面早已预判了，储陈接下来的行动。
前番种种，不过是引虎出山罢了。
借着前方力气，秦川把自己双臂又往上送了几寸。
就在两股力量，达到失衡的临界点时。
他猛一翻腕，顺势扣住储陈左手肘上方位置。
另一只手趁机脱出，与其形成对峙之势。
发觉不妙的储陈，立即曲臂上前一步。
用右肩的蛮横冲撞，化解了这近在眼前的危机。
待秦川松开手后，赶忙抽身回退。
再次恢复到，起先的站立位置。
“呵，有点儿意思！”
对于储陈这种只防守不进攻的态度，秦川心里其实是有些恼火的。
毕竟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与自己在各方面如此相像的人，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掉链子。
可不管怎么说，今时今日的秦川已然成熟稳重许多。
没有轻易下判断，更没有放任情绪左右自己心智。
他决定再试探一轮，以此来搞清楚，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二轮进攻，比第一回要快多了。
这次，秦川选择右拳出击佯攻。
在储陈移动躲避时，顺着其身形转到背后。
接着用自己左腿别住对方左脚，令他无法再行闪避。
这一连串动作，真可谓行云流水。
既无破绽，又无缝隙。
饶是储陈早有防备，也没法在如此攻势下脱身。
曲起的手肘重重砸向脊骨，钝痛伴着比之强劲百倍的酸麻，席卷储陈全身。
他踉跄着往前跌了两下，随后咬牙稳住步伐，回身看去。
却见秦川再度逼近面前，当空飞起一脚，直冲自己脖颈而来。
情急之下，储陈也顾不得思虑太多。
仰面一个后空翻，重新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这下，秦川是真生气了！
收回还没顶出的拳头，对着几步开外愤愤道。
“你到底想不想比？不想比，就滚回客店睡觉去，别耽误我时间！”
记忆中，自己还是第一次，在人前这么不留情面地发火。
“我……”储陈眼里的光乱了，细碎而纷杂地波动着。
冲到嘴边的话被呼吸推搡着，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怎么会不想比呢？为了这一刻，我可是整宿都没有睡啊！”
发自心底的叫嚣，在胸腔里翻腾。
一并拱出来的，还有这些年众人的惧怕与埋怨。
“储陈，你力气这么大，就不知道收着点儿吗！”
“咱们这是比武，你那么认真做什么！”
“哎呦呦，你一拳打下来，我半条命都要没了！”
“以后啊，你爱找谁练找谁练，只要别找我就行！”
……
一字一句汇集起来，终是变成了道道枷锁，捆住了这个天生神力的少年。
他害怕别人，因自己的莽撞而受伤。
更害怕他们，看怪物一般嫌弃的眼神。
所以，他不敢出击……
他不想让那样的眼神，也出现在秦川脸上。
可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两人交手的第一个刹那，秦川就感受到了储陈的喜悦与激动。
自然也就能察觉，储陈的压抑与迟疑。
但刨根问底探听他人秘密，素来不是秦川风格。
他在乎的，从来不是过往，而是现在和将来。
深深看过一眼储陈后，他转过身掸了掸身上的土。
发出一声冷哼。
“跟你，简直白费口舌！”
说完，抬脚就往操场外走去。
跟预想中一模一样的断喝，裹挟在迅疾逼近的风中，朝着秦川直刮过来。
计谋得逞的坏笑，还未完全攀上嘴角。
就发现此一击非同小可！
秦川只得先收敛起玩闹心思，飞身快速闪过。
储陈的力气，眼看是收不回来了。
重重一拳，打在连接高台的木质楼梯上。
力道之大，使得整座高台跟着晃悠起来。
作为阶梯的木板，更是吱吱呀呀战栗着，抖落下无数木屑与灰尘。
“哈哈哈，这才有意思！不枉我等你这么长时间！”
还不等抱歉的神色，侵占上储陈双眼。
秦川落拓不羁的笑声，就传了过来。
宛若一阵骤雨狂风，顷刻间便涤荡净了对方心中，所有顾虑与动摇。
紧接着，秦川提起衣摆掖进腰带。
眸中求胜之光大盛。
宛如自群山尽头，攀升起的耀目金轮。
“咱们不妨来赌上一把！输了的人做东，请对方到杯莫停大吃一顿，如何？”
这番提议，自是正中储陈心思。
含着个不可一世的张狂笑意，少年朗声回应。
“好啊，那你可要早早备下银子！别跟昨天似的，小气得连鸭腿都抢！”
说完不待对面有任何回话，抄起拳头向着秦川面门杀去。
动作潇洒利落，再不见半分含糊彷徨。
霎时间，泰山压顶般的巨力推进到眼前。
在秦川印象里，中州还无人能有如此速度与力量。
就在对方拳头，距离自己鼻梁仅只有咫尺之时，他一个垫步凌腰，擦着储陈胳膊闪了过去。
可还没等秦川站稳脚跟，准备反击。
储陈却先一步，收住了招式。
回身对着其侧边当阳就是一拳。
万分危机中，秦川只好将腰身向后折去。
长发贴着地皮，掀起一阵尘浪。
真是没想到，拥有如此强悍爆发力的同时，拳法亦能随心所欲、收放自如。
刚才那下，若不是自己提前留着心眼儿，只怕神仙来了也难救。
“此地不宜久留！”
这是秦川躲过进攻后，第一个念头。
如今自己背靠阶梯、高台在侧，身旁还有力大无穷的储陈。
一个不好，就会被夹死在这片狭窄区域内。
还是得赶紧想法，抽身才行。
同为常年习武之人，对面如何看不明白，现阶段形势对谁有利？
自然不肯轻易放其离开。
因为只有近身战时，储陈这一身天生的力量，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
这一点，他自己再清楚不过。
尤其是方才几招，秦川的灵巧与敏捷，早给储陈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深知若想取胜，必须速战速决。
一旦被对方找到空当儿重整旗鼓，被动的只会是自己。
本着如此信念，储陈再次调整身形向秦川攻去。
这一掌带着万夫莫当之势，径直朝其胸口送去。
带起的强风，让人有种被吸附的错觉。
“不给他点儿颜色瞧瞧，看来是不行了！”
眼睁睁瞧着一掌飞来，秦川心中倒并无多大意外。
只是感叹这孩子，认真起来未免太莽太拼。
勇猛有余，筹划不足。
对整场战局走势，缺乏必要的考量和规划。
现在，正是点拨他的最好时机。
但见秦川一个拧身接上弓步，以拳做棍，不偏不倚打在储陈侧颈处。
且由于其力大迅猛，浑身都绷着劲儿，这一击才显得格外有效。
虽不至于一招致命，可也得结结实实，缓上一会儿才行。
而自己恰好借此时机，脱出困境。
至于储陈能从此回合里悟出多少，那就是他的事儿了。
不过没关系，即便还没摸着门，秦川也有的是后手。
爽朗的笑声似有一阵风托着，自下而上飘离了储陈耳边。
待他回过神来，秦川已不知何时攀上木阶。
现下，正居高临下弯着腰，欣赏着自己的窘迫与茫然。
少年游——
《唐多令》（宋）刘过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
二十年重过南楼。
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
旧江山浑是新愁。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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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少年游 鹰飞山涧，朝晨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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