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佳人如梦如雾,倏忽而散。
徒留梦醒后的副使,眼巴巴望着门口,满眼失魂落魄之态。
看那样子,若不是前头有酒桌挡着,周围又有这许多人。
他定要一跃三尺高,活活跟了美人去才罢。
如此馋相,中州众人已是屡见不鲜。
一边聊着天逗着趣,一边顺手将这页轻轻揭过。
本来嘛,佳人宴前献舞,考验的就不是达罗洱,而是贤昆王金笛。
如今看来,这小伙子果然不一般。
美色当前,竟能全然不乱,毫无非分之想,绝对是成大事之人。
若下一关,还能这般从容坚定,那可真是少年英雄,来日可期!
桌上,酒又过了三巡。
副使连眼都快喝花了,心里却仍念念不忘,刚才看到的美人儿。
其间不是一人低头回味,就是借酒浇愁。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情痴情种呢。
见氛围烘托得差不多,穆王便命人撤去残席,换上点心和香茗。
热闹的繁弦急管,也换成了舒适和缓的青笛古琴。
殿内香雾缭绕,窗外月明星稀。
真是好一派安闲惬意,引人迷醉。
陡然走低的转折,显然让达罗洱很不适应。
他捏着手里描绘清淡的茶杯,心中再次生气一股无名埋怨。
觉得正是金笛,既“难伺候”又“不买账”。
才会惹得中州王爷不快,收走了唾手可得的快乐与享受。
可下一秒,随着穆王浑厚洪亮的笑声,注意力就被迅速转移走了。
他用早已喝浑的醉眼望向堂上,只觉一片金碧耀目。
似传说中,埋在山洞里的宝藏。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想装多少装多少。
“呵呵,按中州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最好的菜总要留到最后才上,二位贵使莫要见怪。”
这句开场白虽是平平无奇,却引得达罗洱心痒难耐,不住猜疑。
方才的酒肉跟美人儿,已是天上有地下无了,还有什么能比那些还好?
中州果然是地大物博,什么好东西都有。
难怪那三人,呆得这么乐呵。
值此遐想遨游期间,穆王翘了翘指头。
对着身旁宫人道:“来人呐,把本王精心准备的最后一道菜端上来,请二位贵使过目!”
“是!”宫人回答亦铮铮有声。
起先并无什么表情的脸上,转瞬便咧开个笑。
仿佛只要沾了这差事的边儿,就能令他欢天喜地、与有荣焉。
这一下,达罗洱真是更好奇了!
抻长了脖子,直往宫人远去的方向瞧。
生怕对方,一去不回似的。
金笛还是那副比茶还淡的样子,心中警铃却已然敲过一遍又一遍。
即便猜不透这群“人精”的后手与用意,可天生敏锐的直觉,还是令其感觉事有蹊跷。
时间或许是这世上,最爱与人开玩笑的东西。
以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温柔姿态出现,反复撩拨着人们的等待和期许。
你等得越急、想得越久,它走得就越慢。
酸痛感自达罗洱脖颈,蔓延到眼睛。
使得这一室通明,都像捶打后的火花。
灼烫着他的五脏六腑,侵蚀着本就模糊愚钝的头脑。
就在这份等待,即将化作晕眩的当口。
环佩叮当伴着若有似无的脂粉香气,重新唤醒了感官。
宛若军人听到号令,提刀奔赴沙场一般。
他揉着自己糊成一团的双眼,打起十二分精神与斗志。
满怀英勇气魄地,准备迎接这最后一道“惊喜”。
金笛的目光,也被这轻响吸引了过去。
他知道无论是什么,自己的考验就要到了!
透过重重偎红叠翠的帘幕,达罗洱和金笛同时看到,两位体态如酥的二八佳人,手捧玉盘款款步来。
盘中层层堆叠的,皆是金银珠宝等物。
远远看去,可谓美轮美奂、光彩夺目。
“哗啦”一声脆响,打破了殿内安静。
但见齐王,将扇子往身前一横。
大笑道:“哈哈哈,六哥好生周到,看得弟弟我也是羡慕得紧呐!快快快,呈上去给二位贵使过目!”
如此催促,正中达罗洱下怀。
眼看着满满一大盘珍宝被搁到桌上,他只觉呼吸都要停止了。
根本来不及瞧献宝的美人儿,就一手抓过一块金锭子,笑得连谢恩都顾不上了。
这番表现早在众人意料之内,是而并未引来苛责和嘲笑。
这一刻,大家更关注的还是金笛。
如果对方能收下这笔横财,中州就还有进一步合作笼络的可能。
如果对方依然拒绝,那此人便是万万留不得的。
即使回了北夷,也得想个办法,将其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
再没有什么,能比一个抹除掉自身**的敌人,更强大、更可怕的!
预料之中、情理之内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金笛又一次选择了拒绝。
只不过这回他推辞的方式,比先前温和了许多。
“中州陛下一番美意,金笛心领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此次出访乃大王庭所托,实非一人之力可定功过!”
“金笛不敢枉受中州陛下赏赐,还请穆王爷见谅!”
正抓着宝物合不拢嘴的达罗洱一听这话,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满腔愤恨皆化作一把把无形利剑,对着金笛招呼了过去。
若不是当着中州人的面,那兔崽子又是北夷王爷。
达罗洱真想现在,就用随身弯刀捅了他。
看看那颗“不开窍”的心,到底用什么做的?
为什么回回,都要来坏自己好事?
“哎,贤昆王想是没看仔细吧?”陪在一边的左副使见气氛不妙,赶紧出言往回圆场。
“您细瞧瞧这些好东西,可不光是金银锞子呐!”
话毕,抄起几串珍珠玛瑙举到面前,进一步做着引诱。
正使的帮腔紧随其后,呵呵一笑道。
“听闻贤昆王去岁刚刚娶妻,这些个东西即便您不喜欢,带回去送给王妃也好啊!”
达罗洱在旁一边死死盯着金锭子,一边恨恨默念道:“答应啊!快答应啊,你个蠢货!”
不得不说,他真是怕极了!
不管对方年纪行事如何,都是这次出访的正使。
如若金笛不肯收下财礼,自己作为副使,就得一并放弃到手的鸭子。
这让人,怎么能甘心呢?
然而金笛,还是那副坐怀不乱的样子。
接过左副使手里珍宝,看也不看就放回了盘里。
再度执礼向堂上穆王辞谢道:“王爷厚爱,金笛铭感于心,钱财珠宝实不敢受!”
夹杂着恨意的巨响,自耳边崩裂开来。
是达罗洱气血上涌,打翻了手边的茶壶。
他目眦欲裂、气喘如牛,恶狠狠盯住金笛,却始终没敢说一句话。
“呵呵呵呵呵……”看穿对方心思的徐铭石笑出了声。
借着请穆王示下的由头道:“王爷,贤昆王深明大义一片忠心,自是不好强求。”
“可若因此使得明珠蒙尘,微臣亦是于心不忍。不如就让国相替贤昆王保管着,等哪天眼缘对了,再取用不迟。”
“哈哈哈,还是徐大人考虑周全啊!”不待穆王发话,齐王就先乐了起来。
宫人们更是立马会意,将摆在贤昆王桌上的玉盘,移到了达罗洱那边。
对于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达罗洱显然没什么准备。
上一秒,还以为要落个“鸡飞蛋打”的结局。
下一秒,“泼天富贵”就自己找上了门。
真真是福祸天定、两世为人。
而整场宴会,就在这“失而复得”的贪婪笑声中,缓缓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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