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西大营,可说是京城常规驻军中的精锐。
素日以军纪严明、作风刚硬著称。
不仅有山隼元老留下的底子,且平日训练真刀实枪,更符合孟广口味。
尤其这一带临近青兰草场。
那里才是秦淮,一早备好的杀手锏。
震天呼喝自营中传来,勾起孟广唇边一抹笑意。
“哟,听着挺有精神啊!”
□□的玉照骢,显然是觉察了前方压迫力。
竟十分罕见地,没有跟着一起撒欢。
只老老实实抬着头,与秦淮的马一起进入营地。
将随行马匹交给营中守卫后,秦淮引着孟广往高台上走去。
那里能将整个西营尽收眼底。
可谓是再妙不过的去处。
今日秦淮照例一身干练常服。
走在遍体甲胄的孟广身侧,却是半分气势不输。
不知怎的,这人似乎天生就有如此魔力。
平素闲来无事,寻常打扮穿在身上,便是优雅清闲的京城贵胄。
可一入了军营,体内那股雷霆万钧的气势,就像头顶上金乌般,想藏也藏不住。
哪怕面上依旧和颜悦色,眼神却深邃凌厉,令人莫敢逼视。
这一转变,孟广多少感觉到些,只并未在意。
或许是自视甚高,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这份根本不受控制的变化,完全没有引起注意。
而这,将是他最后一次与真相擦肩而过。
高台上的风,显然比底下大上不少。
太阳光线也更足了,**辣照在脸上,是带着微烫的暖。
孟广在秦淮邀请下放眼望去。
只见下头黑压压一大片,简直扯地连天。
军人们按照编队依次排开。
从左到右、从前到后,站满了整个操场。
一记记狠辣生猛的拳脚,随着一声声气势如虹的大喝,铺陈在眼前。
孟广将目光往回收了些,从队伍第一排缓缓向后看去。
猛然发现如此多的人,动作却整齐划一得宛若一体。
像极了海面涨潮时,齐头并进的朵朵浪花。
汇聚起排山倒海的力量,朝着沙滩席卷而去。
给天下生灵,带去独属于自己的震撼。
“漂亮!真是漂亮!”
他手按在高台前的栏杆上,木头咯咯作响。
好似下一秒,就要粉碎飞溅开来。
秦淮没有多说什么,任由孟广这么看着。
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想法——
天底下只要是将领出身,就没人不想拥有这样一支军队!
顶天立地、气势磅礴,众志成城,势不可当!
但与此同时,秦淮心里更明白。
如此一番激荡过后,剩下部分只会迅速消耗掉其热情。
就像曲起高了调的歌谣。
即便随后再如何悠扬婉转,也无法达到初听时的惊艳。
何况对方又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的悍将。
果然待整套拳法打完,操场重又归于寂静。
之前还群情澎湃的军人们,随着收式时一声呐喊。
转瞬间,就陷入了无边的沉默。
照理说此处也该是,引起孟广警觉的地方——
那么多人,一刹那间便可收放自如。
需要的不仅仅服从与配合,更有刻进骨子里的铁血意志。
无声之力,可比声势浩瀚的猛烈推进,强大太多了。
然而,他还是忽略掉了。
孟广满心激动向下眺望着,似在等待下一波潮起潮落。
但这回,海面彻底安静下来。
调整过队伍并清点完人数后,场上众人便按照编制,陆续散去了。
他们还有各自的训练任务要完成。
即使上头有官高爵显的大人物看着,军人们也要按既定规划走。
他们日日苦练,不是为了给谁表演添彩,而是使命使然。
等绝大部分人都离开后,操场的空与旷才显现出来。
并列而立的两组人马,就像一大张空白宣纸上,画出的两道细杠。
从氛围上,就有些格格不入。
孟广眉毛又扭到一起。
边看着下面边问:“他们这是打算一对一比试吗?怎么还不开始?”
一句话便把性情中的急躁,暴露了个彻彻底底。
秦淮也不由得,感叹了句天意如此。
是啊,很多局看似是做局者英明神武、算无遗策。
但若对方能放下固有偏见,退一步放开怀抱。
想看清潜藏的陷阱,并非完全不可能。
入局者,说到底是输在了人心。
“中州军队里的规矩,比试前后先要抱拳示意,以示团结和睦、万人同心。”
秦淮给孟广解释着,语气里隐隐有股子豪情。
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
嗤笑一声说:“到时候两军阵前剑拔弩张,也要这么磨磨唧唧行礼不成?真是迂腐!”
秦淮并没接话。
因为下头对战,终于来了!
第一组的两人,一个高高瘦瘦,窄肩膀、薄身板。
是孟广最不喜欢的那类士兵。
总觉得那副瘦弱身躯,连套盔甲都撑不起来,根本不配在军营服役。
另一个嘛,倒颇合他眼缘。
又高大又壮实,胳膊粗得宛若老树枝,肩膀也很宽。
一双腿往那打开一弓,状如猛虎下山。
两人面对面行过次礼后,战局随即拉开序幕。
甫一开场,壮实汉子便如孟广所预料那般,率先发难。
瘦高个只得左挡右闪,半点儿还手余地都没有。
眼看着壮汉凛冽的攻势,孟广耳边似乎响起,空气被拳头刺破的呼啸风声。
不禁哈哈大笑着点评道。
“胜负已分啊!这力气上差这么多,比得都多余!”
虽是称赞之言,却非要用这种踩人一脚的方式来表达。
“呵呵呵,不急,再看看吧。”秦淮脸上仍挂着和善的笑,对此言论不置可否。
“还有什么好看的?躲来躲去,一点儿都不磊落!”孟广追加着不屑,连声调都高了。
颇有些要逼迫对方,赞同之意。
与方才一模一样的笑,再次出现。
秦淮目不转睛看着底下,没有回答只字片语。
就在孟广话音落地不久,场上形式就发生了逆转。
只见那瘦高个躲了几轮后,竟在闪避间隙腾出空来,针对壮汉身形上的弱点予以反击。
起初每一下击打都不算太重,只不过是扰乱对方节奏。
或令其站不稳当,需要频频调息。
可随着战斗时间拉长,壮汉这边颓势愈发凸显出来。
动作上乱了章法不说,气息也杂得不成样子。
一双眼睛,顾得了上头,顾不得下头。
慌张之际,被瘦高个从后面结结实实踢中背部,先前摔倒在地。
“哼,如此诡计多端,实在胜之不武!”壮汉倒下一刻,孟广将话冲口而出。
两眼瞪得溜圆,往外冒着怒火。
不知是对壮汉恨铁不成钢,还是嫌瘦高个不跟人堂堂正正比力气。
总之,很不高兴。
相较之下,场上两人倒是豁达许多。
刚把壮汉踢到地下,瘦高个就急忙忙收了招式,跑上前去查看对面情况。
还一手往前伸着,想要把人给拉起来。
壮汉呢也是立时坐起。
盘着腿儿向对面做出个佩服的手势,笑得别提有多憨了。
没多耽误。
第二组比试,跟在前头两人笑声里,随即展开。
可孟广已表现出兴致缺缺的样子。
只看了上场之人几眼,便抱着肩膀一脸阴沉之色。
这也难怪,第二组上场这俩人,实在没什么可说。
差不多的高矮、差不多的胖瘦、差不多的长相、差不多的举动。
就像这世间,千千万万普通人一样。
既不起眼又老实巴交,扔在人堆里都很难再找到。
如此平凡的小角色,岂能入得了孟广法眼?
但他身边的秦淮,显然不这么想。
对方眉宇间聚集的笑意,愈加深沉和煦。
怀抱着足以容纳万物的公正与无私。
犹如天地尽头永不西沉的太阳,带给人以安定踏实的力量。
几声差不多的呼喝,把两人重新吸引回操场上。
底下插招换式、你来我往。
虽足以称得上句一丝不苟,却也无甚精彩之处。
拳脚出得不算快,跑动速度更是一般。
每一次角力皆坚持不了多久,又都齐齐撒手,重回对峙之势。
“简直是浪费时间!”孟广真是忍不了了。
扔下句尖酸刻薄的总结,抬眼望向西营其他地方。
不得不说,这高台可真是好地方。
整片西营全貌,皆被孟广看在眼里。
见他一边感叹一边眺望的样子,秦淮就知距离下一个成功谋划,不算远了。
等对方将眼神投向南角,并在那里停留的时候。
底下那组也结束了比试。
直到标志“时间已到”的手势出现,两人也没能分出胜负。
爽朗笑声从操场中央爆发开去,是平凡之人用热血谱就的颂歌。
秦淮眼含热切地望着他们,回忆起年轻时的自己。
那时他还不是大将军,还不用站在高台上,看着别人酣畅淋漓。
他是这些人里的一份子——
穿一样的衣服、做一样的事情。
为着同一个梦想,不断向前努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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