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浥轻尘 路遇春雨,自有机缘

第二日——三月初五。

应当说,是个不错的天儿。

虽没什么太阳,却不冷不燥,微风习习。

勉强说来,也算适宜出行吧。

萧路看看窗外投进的光亮,将信端端正正放在桌上,转身去里屋更衣洗漱。

门外烧了整整一夜的茶炉子,已被秦淮妥善安置在廊下。

碳火气中,犹带昨夜茶香与枣香。

不多时,换好衣服的萧路自房内走出。

一身浅蓝色轻便长衫,肩上搭着个松绿色布包。

腰间一杆竹笛,随步伐微微晃动。

眉眼疏淡,低笑浅浅。

倒真有几分随顺从时、旷达风雅的儒商气度。

仅一个抬眼,便将秦淮眉宇间紧锁的愁绪,涤荡了个干干净净。

“你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他听见自己,混合着粗重喘息的声响。

像极了年方二八、情窦初开的小伙子。

痴痴等在外头,受日晒雨淋、寒暑更迭,亦不肯退让半步。

为的只是看心上人一眼。

枝头上渐开的春色,旋即跳上萧路两颊。

白里透红、清中带艳。

将这通身气度,又往人堆儿里推了几分。

愈发显得生趣灵动,烟火气十足。

“出门在外,一定要保重好身体……”叮嘱近在耳畔。

是双唇擦过对方鬓边青丝,以拥抱凝成的临别之言。

萧路则以轻笑回应。

抬手轻拍秦淮后背,答允道:“放心,就算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爱护自己……”

“记得吗,那块玉佩还在你身上,替我收着,等我回来取……”

“好,我们一言为定!”

秦淮应得有些张扬,像极了跟韩凛在一起时的秦川。

他从背后松开萧路。

把一切不舍与担忧,悉数融汇至拳头上,稳稳伸到对方面前。

“嗯,一言为定!”

因着这一举动,萧路笑弯了眉眼。

碰拳动作不算很有力,却也震得骨节泛起微红。

那是种盖下印、许下诺,便再不可更改的执著……

趁着大清早人静路空,萧路自秦府角门出来,缓步往大道上走去。

耳边不时有鸟雀叽喳之声。

和着忽近忽远的吆喝,直让人不住感叹——

一日之计在于晨!

反正距离约定碰面时间还早,他索性沿着御河,往城中方向逛了起来。

步子迈得四平八稳,脸上端地一派悠闲自得。

就连那长衫,都似柳枝摇曳。

说不出的闲适惬意、自在逍遥。

如此安排,并不是萧路舍不得京中繁华,故意懈怠逗留。

而是其对于自己这身扮相,还不太自信的缘故。

想要在正式上路前,尽可能找找感觉。

毕竟他这假扮的商人,自己信了可没用。

要其他人相信,才算大功告成。

走着走着,时间来到了正午。

即便没阳光作为参照,只闻闻食肆酒坊门前涌出的饭菜香。

便可知如此时辰,是该找地儿用膳歇脚了。

垫着袖口的手,轻擦过几下额头。

萧路抬眼,望了望“杯莫停”斗大的金字招牌。

不慌不忙笑出了声。

“哟,客官几位啊?打尖儿还是住店,小的我伺候您!”

眼尖的小二,脚底下更是麻利。

待萧路一在门前站定,立时迎了上去。

语调热络、口气温和。

微微弯曲的脊背和伸着往里让的手,俱令人无可推辞谢绝。

“哦,劳烦来碗素面吧,再配两个素菜。”

比菜单更清淡的,是萧路的嗓音。

小二有些吃惊。

自问迎来送往这么些年,还没听过如此纯净清透的动静。

可再瞧对方那身做派,以及嘴角噙着笑,分明就是个赶着出城做买卖的生意人。

两下里反差如此巨大。

当真是,奇怪他爹给奇怪开门——奇怪到家了。

然而转念一想。

近几年,来朝廷大力发展商贸与手工业。

以中盛商盟作为周转中心,鼓励人们多出去走走看看。

各项有关政策,还颇为优惠实在。

惹得不少人跃跃欲试,背起行囊走南闯北。

这家公子,想必就是其中之一吧?

思及至此,小二看向萧路的眼神不禁有些憧憬。

其实这二年间,他一直在偷偷攒钱。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也能走出这城门。

去自己梦寐以求的朔杨和茂豫看看。

“得嘞,客官您里边儿!”

畅想归畅想,手底下活儿可不能忘。

推搡着比先前更加亲切的笑容,小二把萧路让进了杯莫停中。

还特地为其,选了个靠窗远人的所在。

真真用心十分、周到非常。

本来嘛,素菜素面又不是什么费事活计。

不一会儿功夫,就上齐了。

抽了个店里不忙的当儿,那小二和萧路竟你一言我一语攀谈起来。

有来有往,好不热闹。

“您这是出门儿做生意啊?”伙计瞅着其放在桌边的包袱问。

“嗯,三月天儿好,早点儿走早点儿回来。”萧路一面回答,一面斟上杯茶。

“怎么不带几个随行的人,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啊!”

小二这才意识到,让自己感觉别扭的地方,究竟在哪儿。

萧路闲闲一笑,不得不佩服对方心思敏捷、头脑灵活。

只是这个问题,他早已想好答案。

现下不过拿来试试演技罢了。

“哦,家里有事儿耽搁了!跟着的人一早就上了城郊,这不吃完饭,我也好赶过去呢!”

他说着,把玩起手边竹笛。

那通身气派,令伙计不由心生向往。

立刻将此人,定为清贵儒商。

言谈间,亦加了几分恭顺。

“那您这趟是预备往哪儿去啊?南夏?朔杨?”话语如溪水流淌,

小二还想深聊,萧路也不愿结束话题。

如此练习机会可不多得,实在应该好好把握。

“云溪。”轻飘飘二字一出,却将一直陪笑的伙计惊在原地。

“哎呦呦,这位爷!此时节云溪生意,怕是不大好做啊!”

这话在小二头顶转了三圈儿,终是忍不住出了口。

不仅如此,他还连人带脑袋直直趋近萧路。

满面写满担忧之色。

又是那样清淡一笑,随着竹笛旋转,绕到伙计耳畔。

“呵呵,都说富贵险中求,做生意哪有容易的?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罢了。”

“哈哈哈,公子此语当真豪迈,在下佩服!”

四目相对处,萧路与伙计连忙回头。

却见杯莫停掌柜,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侧。

抱拳拱手、笑意盈盈。

一瞧掌柜来了,小二急忙忙站直身子,又换回到那副专业笑脸膛。

萧路倒不甚在意。

只谦逊道:“掌柜谬赞了!世道如此,陆某也是有什么说什么而已!”

话毕搁下手中铜钱,捡了包袱告辞离去。

是的,此次云溪之行,萧路沿途所用化名即是“陆笙”。

户籍早被挂在京城,一户陆姓商人名下。

可谓做戏做全套,万无一失。

至于贩运货物,则是三大车人称“北云青”的中州棉布。

两地贸易往来中最为常见,也最稳妥、最挑不出错。

而那卷布纸轴之内,就封存着代表其使者身份的节杖。

还有韩凛亲笔誊写的诏书一封,被他连夜缝进里衣夹层之内。

以示人在诏在,绝不辱命之意。

只不过,将节杖与诏书分开安置的想法,还体现了萧路另一层用心——

即一旦行踪败露,自己还能靠这贴身御诏博上一博。

总不至于满盘落索、束手就擒。

忽而一阵风过,吹动起身上衣衫。

令赶路之人不由打了几个寒颤。

萧路抬头往天上看去。

只见阴云密布、疾风促促。

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不好,得抓点儿紧了!”

他在心中暗叹一句,登时加快了脚下步子。

好在约定客栈就在不远处。

当萧路踏进客店大门时,豆大雨点儿正好落下来,沾湿了行路人发丝。

与此同时,对坐大堂的邓禹、寇恂、吴汉和贾复四人。

一见萧路来了,皆起身拱手相迎,口口声声称其为“陆少爷”。

那毕恭毕敬的样子,俨然家中管事与仆从,任谁看了也不会起疑。

众人互相见过礼后,寇恂让着自家少爷先坐下。

边倒茶边问:“老爷的病,有点儿起色没有?”

“今早看着是好些了……只是这一下雨,又不知要怎样,当真愁坏人……”萧路一本正经作答。

连额间挤出的“川”字,与飘散在周围的叹息俱入木三分。

教谁听了,都不免跟着担忧心焦。

吴汉从旁支着脑袋看雨,一听这话忙跟着感叹。

“刚启程就遇见这么个天儿,可不算个好兆头啊……”

说完立马觉察不对,忙赶着想找补几句。

却不料被门外一声应和,生生截断了去路。

“哎,谁说不是呢!”

听动静,是个急性子的年轻人。

萧路几人,齐齐循声望去。

只见外头,恰好进来个商队。

站在门前,瞅着愈发稠密起的雨帘。

“去云溪的生意本就不好做,又遇见这么个鬼天气,真不知是福是祸!”

听声音,还是刚才那个年青后生。

长得黑黑壮壮、虎背蜂腰,定有膀子好力气。

其身边是个五十来岁,模样慈爱的老者。

须发半灰半白,精神十分饱满。

脚下登双利落短靴,一看就是长年在外闯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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