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隙月崩摧,随殉故旧……弦尽高山,音绝水流……”
战报末端没了“长思”二字,取而代之是韩凛手里这张纸。
他既不打算唉声叹气,也不愿假惺惺落泪。
面对这样一个结果,韩凛心里只有雀跃与庆幸。
“陛下,穆王到了。”小半时辰过去,承福推门回禀。
动静传得远了些,惊起喜鹊叽叽喳喳。
韩凛合上奏疏,将眼一抬道:“请皇叔进来!”
姿态却远不如语气急切。
直身、撩袍、迈步,一举一动便好似云中游鹤、画里真仙。
与穆王那风风火火做派一撞,当真两相交融、各有看头。
“微臣参见陛下。”穆王音色洪亮、腿脚麻利。
果是应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老话。
“皇叔大病初愈,切勿多礼。”韩凛一面迎,一面架起手臂扶道:“快快坐下说话。”
来人颔首领命,并不着急落座。
借由彼此间站位,谦恭道:“偶染微恙!有劳陛下挂怀,实乃微臣失职!”
承喜呈上新茶,步子比雀鸟啄米还轻。
就着满屋清新,韩凛将穆王引至下首桌椅处。
“不敢劳动陛下!”对方坚持着。
把手横在自己与中州帝之间,一看就是有话要说。
韩凛转正身姿,不再勉强。
粲然一笑道:“皇叔有何赐教,侄儿洗耳恭听!”
一句话便把两人关系,重新拉回骨肉至亲。
穆王仰起头,一双眼睛好似两团燃着的火球。
韩凛记得自己见过这个表情,在很多很多年以前。
那时陈大人初入永安。
一番阔论高谈,恰如仙乐暂鸣,使人忘餐废寝,浑然不觉日夜。
“中路大军攻克苍兰,委实大功一件!”但见穆王精神抖擞、声如洪钟。
哪里看得出,半点儿缠绵病榻之相。
“而今三线汇合在即,先取卢荫、再下齐昌!百年未有之宏业,近在眼前,近在眼前啊!”
说至兴奋处穆王双袖一展,胡须迎风飘动,像城头挂着的旗。
如此表现,使韩凛多少有些吃惊。
印象中,自己这位皇叔一向胸有城府、老于世故。
人前人后,从不轻易泄露喜怒。
今日这般,确是等久了,也盼急了。
不经意间,让话儿牵了心儿走,倒多了几分家常亲近。
韩凛将对方让了,自己则与旁边落座。
距离如此之近,怕是还要追溯到大位初登那年。
“皇叔所言极是!”韩凛笑着说。
“然古语有云,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临近尾声,越要沉得住气,以免事败垂成、功亏一篑。”
穆王点点头,欠身拱手道:“陛下思虑周全,微臣实不可及。”
接着落下胳膊,略作思量后继续说:“眼下确有一件要务——处理得当,事半功倍;安置不妥,劳而无功。”
韩凛当然知道,穆王口中“要务”为何。
奏疏是两天前收到的,由南夏太师授意,徐铭石发起,联合先前扣押四众。
当庭直言秦家父子擅专太过,与南夏官员来往甚密。
上表请求朝廷早作安排,以防秦氏一门恃宠生骄、拥兵自重。
“依皇叔看,此事如何料理为妥?”回想被生生截断。
韩凛不动声色,把球踢回了穆王那边。
对方手握茶杯,头脑渐渐冷静下来道:“本就是出假戏,自然不可真做”。
话罢沉吟半晌,方才往下言语:“换将缴权什么的,就留给太师梦里头想吧。倒是徐大人建议派遣监军,不失为妙计良方。”
韩凛将手一点桌面,呵呵乐道:“朕正有此意!”
边说边转头看向身旁:“今日请皇叔过来,便是为了监军人选一事!”
穆王撒开茶杯,忙不迭趋近对方。
急声道:“此事越快定夺越好!却不知陛下中意何人,担当监军一职?”
韩凛慢悠悠漾开个笑,并不急于给出答案。
那笑真是美极了,比艳阳下的海棠还要清丽灵秀。
“呵呵呵……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声音也像从春景里捞出来,闲适悠然、和煦恬淡。
穆王张张嘴,似乎没有多少惊讶。
毕竟是从小看大的孩子,自问能够揣测几分。
若论这里头没半分假公济私,穆王不相信。
可要说全为着那小将军,穆王更不相信。
他虽未当过帝王,但这么多年下来,瞧也瞧够了。
从父亲到兄长,从兄长到子侄,龙椅上的灵魂总是孤独而寂寥。
无论身边陪着多少人,那份落寞始终如影随形,连死亡都无法将其收结。
对方真正想见的,其实是吴煜——
他们素昧平生,却心意相通;他们陌路殊途,又惺惺相惜。
他们相见即是永诀,分离亦是重逢。
茶凉下去了。
穆王挪挪脚,起身朝韩凛拜道:“此去路远,还望陛下珍重龙体!随行护卫职责紧要,千万大意不得!”
干干脆脆两句话,喜弯了对面眉眼。
韩凛托起穆王手臂,细语叮咛着:“朝中之事全凭皇叔做主,紧急军务连夜呈送,切不可迁延耽搁。”
“臣遵旨!”穆王郑重应下,转念一想道。
“眼下战局尚不明朗,为防节外生枝,先拿旧疾突发、闭门静养的由头,顶一阵子吧。”
韩凛仍是那样笑着,口中满是承应:“就按皇叔意思办!多事之秋,朕就不留皇叔用饭了!”
“臣告退。”穆王拜别韩凛,回程脚步与来时一样快。
孙著陪在身侧,差点儿失了礼数。
批阅完案上奏疏,韩凛茶也来不及用。
匆匆吩咐承福、承喜道:“给朕收拾几件外出衣裳,午时初刻上路!”
小内监答着,腿上倒比嘴里还忙。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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