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韩凛也早早起来了。
他安排好了几天后,要与群臣们商议的各项事宜。
再嘱咐孙著着人,把青绿斋归置一番。
说忙完这阵子,要去小住几天,权当消遣放松。
这边孙著刚答应着要去,却又被其叫住,问道:“陈大人,是三日后启程吧?”
“回陛下,是三日后辰时启程。”孙著答得很精确。
“好,你即刻派承安、承福,并四个积年的嬷嬷去陈府。就说是朕,让他们前往照顾陈小姐的。”
“赶着陈大人还在,让他们熟悉一下陈小姐的脾性和喜爱之物,万不可失礼冒犯。”韩凛盘算着,一项项道来。
“是。”孙著领命,下去先找好了去陈府的人,才吩咐去打扫青绿斋。
当枫叶覆上了一层红蜡,秋天的日出也来得格外晚了。
陈瑜亭率领使团众人,走出宫门之际,太阳才从天边姗姗来迟。
用它的光芒,铺就着前路的灿烂,似是告别又似是祝愿。
韩凛送别他们一行回来,就马不停蹄地,赶着去见书房中,等候多时的徐铭石和黄磬。
君臣相见,行礼问过安后,徐铭石道:
“陛下,臣与黄大人已拟定好了,统计人口的整体计划和方案,也与陈大人商议过,只等您御览批示。”
随着韩凛翻阅奏折,徐铭石对黄磬说:
“黄大人,具体章程是陈大人和您出力最多,您来说说吧。”
原本,黄磬还想等着圣上看完,再行汇报,便没有搭话。
但架不住,韩凛亦抬眼催促道:
“黄爱卿,你来说说,朕边听边看,好了解得更全面些。”
“是!”黄磬这才开口。
“陛下,此次具体章程的制定,主要是徐大人主理,微臣根据往年税收情况,加以细节上地增添。皆认为最后制定的这一版,是最为适用于中州目前实际情况的。”
黄磬的语速依然很快,可胜在字正腔圆,声声入耳。
韩凛点点头,等待着他的详细说明。
“此次统计人口、划分户等,分两个方面同时进行,并彼此配合协调。”
“首先,每个衙门口要搭设人口统计点。这主要,是让脱离大族的佃户,前去登记的所在。由衙门记录下相关信息,再交由不同的入户核查组,进行确认,并划分户等。”
他的思路很是清晰,韩凛听着倒比看着更快。
黄磬接着说:
“而进一步核查将以两人为一组,分为多个小组织,由各地里长带领,挨家挨户进行核查。”
“除了记录百姓的姓名及性别外,还要通过观察辨别和核对户籍的方式,对年龄进行审核。杜绝一直以来存在的,冒充老小来躲避赋税的弊病。”
“当然,除了青壮年男丁劳力外,耕牛几头也要核准,做为划分户等的标准参考。以及家中老人几许,是否有长期患病或残疾,也需记录在内。”
韩凛听着这些具体方案,忍不住道:“很好,很是详细!诸位爱卿真是用心了!”
徐铭石此时拱手说道:
“陛下,还不止如此。黄大人还提议,让各地官府协调帮助佃户,脱离地主大族之事。务必确保农户的利益跟意志。”
“嗯,这一步想得妙!只是你们一定要有相应的监管措施,不可让官府仗势欺人或从中收受贿赂。到时,朝廷岂不是两边不讨好?也埋没了你们的一番苦心。”韩凛补充说。
“是,还是陛下思虑长远!”徐铭石和黄磬二人连连称赞。
“还有,在薄赋税一策中,有对于贫户的税收减免政策。我们与陈大人商议过,发现只是单纯减免,一则无法解其贫困之常态,二则长期下去会损害百姓纳税的积极性。”
“所以调整为,在免税的一到三年内,由官府与里长配合,帮助贫户找寻新的营生。这样授之以渔,更加长久。”
黄磬将最后补充的细则,一并讲完。
在这段时间内,韩凛除了笑,便是点头。
待到两人陈述完毕,他才激动道:“诸位爱卿,当真是为国为民出尽了力气!朕有你们,三生有幸!”
徐、黄二人一听,赶忙跪谢隆恩:“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韩凛笑道:“做得好自然要夸、要奖,这样天下人才能对朕有信心,对中州的朝廷有信心。既然各项细则已经制定好了,那就安排下去吧!”
“切记不可操之过急,宁可慢些也要做好。百姓、田地、税收……这桩桩件件,都干系国家命脉,不可不察啊!”
徐铭石和黄磬再次叩拜,领命告退。
韩凛坐在案前,手里依旧握着那份奏折,心下波涛汹涌。
现下,最上层的官员集团,可谓是铁板一块。
有一心为公的穆王、快人快语的齐王。
不世出的能人陈瑜亭、不贪功夺利的徐铭石、中正廉洁的黄磬。
还有,手握重兵的秦淮和秦川……
有了他们,中州朝堂就稳了!
拔除了其间挑拨的毒害,下面官员,看见上边儿赏罚分明、奖惩有度,也会逐渐跟着积极起来。
再加以鼓励调动,形成自上而下的良好风气,真谓指日可待!
“如此一来,他们……就大可不必留着了。”
韩凛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渐渐深遂起来。
倏忽间,便恢复到了,那副悲喜莫辨的状态……
严飞阳入宫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了。
今儿的天有些阴,显得格外凄冷。
伴着刚刚点起的灯火,愈加让他心里感觉忐忑难安。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他低头继续往前走。
说来也怪,自己平日里,是最不在意季节的。
反正,无论太阳什么时候升起,是热的?还是冷的?他都在黑夜里行走。
白日的阳光,从来照不到自己身上,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严飞阳看着不知从哪儿飘来的落叶,被风卷着,急急地往远处去了。
他只觉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并且没个由头开端。
全身就这么一起冷下去,像忽然掉进了结冰的湖面。
带着这份寒冷与不安,严飞阳还是到了殿门口。
这一次,给他开门的却不是孙著,而是一个年轻的内监。
严飞阳记得,他好像见过这人。跟在孙总管身边,却从未与其说过话。
门一开,殿内的灯火通明也让严飞阳吃了一惊。
难道这回,主子要在正堂见他?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只怕是此次召见,非比寻常、别有目的。
纵使心中疑问再多,他还是硬着头皮往里走去。
然而,身上的寒意,并没有因一室烛火得到改善。
相反,两者却像达成了某种默契,彼此吸收和传递,编织成一条刺骨的锁链。
似要把严飞阳永远锁在,那暗无天日的冰天雪地里。
这个想象让他恐惧,却没有任何办法。
严飞阳还是走到了韩凛面前,单膝跪地,恭恭敬敬请安道:“主子。”
“飞阳啊,你跟在朕身边,有些年头了吧?”
韩凛的声音自上方传来,越是和颜悦色,越让严飞阳惊恐莫名。
“不对!这不是平日交代任务的状态!”
他暗道不妙,口中却只回说:“是,是有些年头了。”
“那时候朕还是皇子,也是没办法啊……想要活下去,就得反抗,就得把别人置于死地。”
声音回荡在殿内,有种不真实的空灵感。
在严飞阳听来,却像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不敢答话,只能等着。
可半晌过后,周围仍是一片寂静,静得如同坟墓。
这绝对不是好的预兆,只是不知道能有多么糟糕……
“如今,你手底下的暗卫,有差不多三百人了吧?”韩凛终于是说话了。
“回主子,算上奴才,一共三百二十人。”严飞阳回答。
他听见,头顶上方有衣服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是脚步声,来来回回地踱着。
韩凛的音量不大,忽远忽近的。
“不少啊,真是不少……呵呵,算是便宜他了……”
最后一句话落入严飞阳耳中,竟听出一丝欢快的味道。
“严飞阳听旨!”说着,韩凛将衣袖一挥。
“即日起,暗卫集团解散,所有人皆纳入飞骑营麾下,听命前将军秦川调遣。入军籍,食军俸,将来征战沙场,安家落户、建功立业。”
严飞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不仅仅是耳朵!
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出现在了这里。
或许,是梦?
又或许,是一种试探?
更或许,是巨大的恐惧之下,自己为逃避,而捏造出了一番说辞?
可烛火晃眼,地面坚硬,耳朵还在突突跳着。
脊背上爬满的冷汗,才刚刚没入衣褶。
又怎么会是假的呢?
“只是……要记住,这份恩典,朕给了你们,你们就要惜福。否则,便是老天也救不了你们。”
韩凛的下一句,再次恢复到了冰霜凛冽。
“是,是!奴才谢主子,高天厚地之恩!”
严飞阳终于相信,这一切都真实地发生在当下。
他多年渴盼地解脱,竟以如此意外的方式,到来了!
“好了,退下吧。外面孙著正在等着,拨些银两算是补偿你们,多年来不见天日的忠心吧……”
“另外,谁还有为难的地方,都一并告诉孙著,他会尽力解决。”
韩凛摆摆手,再无可交代的话语。
严飞阳最后行了次礼,退出殿外。
这一次,他终于,在夜里,看见了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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